第十四章
“這李山,我了解,是個實(shí)在很有計(jì)劃的人,他應(yīng)該是真的喜歡你,傻丫頭,只是,你不知道他的情意而已?!蹦每粗偶埳系哪切凶?,嘆息著道。
“他喜歡有什么用,這不還得,我們珍喜歡?!绷趾竦吕^續(xù)拿起了煙桿抽吸著,吞吐了一口煙霧,淡淡地說道,帶著一絲驕傲。自從巧珍拒絕了李大福,林厚德覺得自己家這妮子不簡單,有主見,像她母親一樣,所以,做父母的不得逼迫她。
巧珍突然間覺得心口像被蒙上了一層薄紗,迷迷糊糊地,這一切,來的太突然了。
這一年多的時間里,他們雖然會在田野里,小路上偶遇,但是,李山卻從來沒有主動跟巧珍搭訕過。
李山喜歡自己?
巧珍感到自己的心也在砰砰地亂跳。
那個看起來剛毅,俊朗,勤勞的男人,竟然喜歡自己。
巧珍開始回憶起,李山給自己的每一個微笑。
難道,這些就是喜歡的訊息?
可是,他喜歡自己什么呢?
自己是個文盲,又不是特別高大,特別漂亮。
巧珍扶著門框,低著頭,細(xì)細(xì)地想著。
“珍若是喜歡他,我看也成,這個李山,雖然不知道他家境如何,但是人嘛,倒是比李大福強(qiáng)多了?!绷趾竦峦掏峦隉熿F,在一片氤氳中靜靜地說道。
“珍,你覺得呢?”莫婷看著巧珍一臉認(rèn)真嚴(yán)肅地問道。
巧珍被莫婷的聲音驚到,立即從內(nèi)心的思緒中回了神,但是有點(diǎn)茫然的感覺,于是轉(zhuǎn)身對莫婷說:“我聽阿媽的。”
莫婷的嘴角立即微微上揚(yáng),臉上綻開了一絲笑容,回頭,正好與林厚德的眼睛對視。
“我看,這事,可以,可以先去他家看看。”莫婷微笑著說道。
林厚德見莫婷這么積極地回應(yīng),故作沉思,附和道:“那就抽個時間,去他家看看?!?p> 在林厚德看來,聽莫婷的,準(zhǔn)沒有錯。
李山把信給了巧珍后,好像避開巧珍似的,好幾天,他們都沒有再在田里,路上,曬場上,以前任何能夠碰面的地方,出現(xiàn)過。
那封信,仿佛就是一個訣別,臨走前的一個告白似的,又給足了巧珍考慮的時間。
巧珍忽然感覺,李山很讓人捉摸不透。他的成熟穩(wěn)重,不像是把信扔下,給了個開頭就沒有下文的結(jié)局,也不像是玩弄巧珍的感情。他到底是真心喜歡自己,可是他喜歡自己什么。
以前,她的目光不會刻意的去追隨李山的身影,因?yàn)?,他總會在不?jīng)意間映入自己的眼簾。那種巧合,曾經(jīng)在她的心田蕩起過歡快的漣漪,讓她感受到冥冥之中的天意安排的某種緣分。
如今,她卻會在做工的時候,走路的時候,眼睛偷偷地掃視一下四周,看看那個寫信給自己的人,在不在。然而,讓她感到內(nèi)心失望,情緒低落的是,無論她怎么搜尋,都不見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一種來去匆匆的悵然,油然而生。
再過幾天,李山依然沒有出現(xiàn),巧珍的心里,變得有點(diǎn)急躁,焦慮,更加地失落。
焦急的是,她心里極其希望,可以跟李山聊一聊他說的那個計(jì)劃。
失落的是,李山不見了,就像人間蒸發(fā)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她的世界里。此時,她才發(fā)現(xiàn)了自己對李山的情感,早已經(jīng)根植于心,她的情緒竟然被他左右,她產(chǎn)生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思念,她的腦海里總是浮現(xiàn)起李山的音容笑貌。
她想他,日日夜夜,心心念念。
那封信,竟然成了他們最后一面的見證。
那封信,也正在蕭瑟的秋風(fēng)中蔓延,變成了人們閑談的余資。
有人說,李山是故意的,戲弄善良的巧珍,肯定是因?yàn)榍烧渲熬芙^了李大福,他這是為李大福出頭。
為什么呢?因?yàn)樗麄兌夹绽?,他們是同祖宗的,一個祖宗就得互相幫襯著。
有人說,李山年紀(jì)比巧珍大多了,都可以當(dāng)她叔了,大家都理解錯了,李山可能是把巧珍當(dāng)小孩子,想引導(dǎo)她的人生成長。說這話的人,是有幾滴墨水的,只是,后來,都在糞水中度過了。
林厚德原本就不在意這件事,現(xiàn)在大家拿自己的女兒胡說八道,他那老實(shí)的個頭,在家里發(fā)起了牢騷。
“這李山,忒壞了,要是不喜歡我閨女,也不要搞壞她的名聲?!绷趾竦履闷馃煑U使勁地敲木桌,就著那咯噔咯噔的聲音,鼻孔噴氣地氣說道。
巧珍正在廚房里燒菜,鍋鏟發(fā)出的聲音嚓嚓地,嘈雜又大聲,仿佛一股聲浪,擋住了外來的聲音。
父親說的話,她一個字也也沒有聽清楚。
她彎腰把一卷枯草塞進(jìn)灶頭里面,然后掀開鍋蓋,用鏟子,鏟幾下,房間里昏暗昏暗的,但是可以看得見從菜里冒出來的熱氣,濃烈又滾燙。
火苗從灶頭里面竄了出來,枯草準(zhǔn)備燒到了尾端,巧珍急忙放下鏟子,彎下腰來,貼近地面,拾起一根棍子,把尾端的枯草連著紅紅的灰燼一起推進(jìn)灶頭,火苗也跟著縮了進(jìn)去。
“明天,我就去查查,那李山,是個什么人,得把事情講清楚!”林厚德用力地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那舊的發(fā)黑的方桌,全身一個顫抖,四個桌腳都往地面凹陷了幾分(地面是壓實(shí)的泥地,踩踏多了,現(xiàn)在也不平整了,到處是凹凸不平的坑洼),板著臉,氣憤地盯著門檻,罵道。
枯草燃燒的時候,發(fā)出噼啵噼啵的聲音,炒菜的時候,鏟子與鐵鍋相摩擦,發(fā)出嚓嚓的響聲,兩個聲音混在一起,阻隔了巧珍的聽覺。
除了廚房的聲音,林厚德的講話聲無法清晰地傳入她的耳里。
“別去了,我都問清楚了!”莫婷風(fēng)風(fēng)火火,急急忙忙地從外頭走進(jìn)來說道。
“美珍,你去,叫你姐過來?!蹦脤ψ陂T口玩繩子的小女孩說道。
小女孩一聽,就乖乖地跑到廚房喊道:“阿姐,阿媽叫你過去一下。”
“等一下,我把這菜盛好就去?!鼻烧湮⑿χ鴮π∨⒄f道,然后一手把菜碟子放在灶臺上,右手拿著鍋鏟的長柄,把鍋的菜鏟上來。
小女孩把話帶到后,就又坐在門檻上,繼續(xù)玩自己的繩子。
巧珍前后忙活著,把飯菜都端出來,整整齊齊放在餐桌上,然后,看了一下屋內(nèi),不見母親,心里有些疑慮。
林厚德放下煙桿,朝餐桌走來。
“吃飯啦!”巧珍大聲吆喝一聲。
小小的廳房,一下子就擠滿了人,圍坐在方桌邊上。
巧珍的大弟林大福,捧起大瓷碗,舉起筷子,一邊夾菜一邊說道:“阿姐,那個李山是十口村的,那地方,年年鬧干旱,村里水源基本上是靠下雨,你不會真要嫁去那里吧?”
“歌謠里就有一句,死也不嫁十口村!”二妹麗珍一邊嚼著飯菜,一邊鼓著嘴巴嘟噥著。
“小孩子懂什么!”林厚德咂一口自己釀的果酒,然后瞪了一下麗珍說道。
林厚德出聲后,大弟林大福,二弟林大貴只顧低著頭吃飯,不敢出聲。
“你們阿姐長大了,終究是要出嫁的,但是,嫁人,最重要的是要看人品,這個人好不好!”莫婷掃視了一圈,看看自己的兒女,放下筷子,語重心長地說道。
巧珍捧著瓷碗,低著頭安安靜靜地夾菜吃飯。她看到坐在旁邊的二妹美珍個子小,手短,還不忘給她的碗里夾上一些菜。
美珍一邊吃著一邊流著口水,巧珍往她的嘴里送一塊蘿卜,蘿卜在她的嘴巴里緩緩轉(zhuǎn)動,但是,口水總是止不住地從嘴角留下來。
“這幾天,李山是回家了,說是家里有事,他還會回來的?!蹦靡荒樀▽捫奈⑿χf道。
“他回來,關(guān)我們什么事!”林厚德放下酒杯語氣中帶著不悅聲色嚴(yán)厲地說道。
巧珍假裝什么都不在意,一邊吃飯,一邊低著頭照顧坐在旁邊的二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