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湯頭歌
“好了，你先回去吧，換下一個。”
閻峻冷冰冰說了一句，看都懶得看江平安，就朝門口傳喚的人喊了一句。
聽到這話，田臧和裘富貴望著江平安，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
“且慢……”
就在此時，江平安緩緩起身，語氣平靜的說道：“小子不才，也曾翻閱過本縣縣志，8歲入學的慣例，未曾見過?！?p> 眾人一聽，愣了。
“本縣縣志曾載：令民間醫(yī)戶，凡為父兄者，如有弟子年六七歲至二十歲未冠者，俱可送入醫(yī)學，姑學生才斗膽，前來醫(yī)學就讀，望三位夫子接納?！?p> “咦，這小胖子，厲害?。 眱蓚€抄錄的學長，聽到江平安面對夫子的詰難，侃侃而談，心底都贊了一句。
哪怕是閻峻心中厭惡，也忍不住多看了江平安一眼。小小年紀，談吐不俗，應(yīng)對沉穩(wěn)，可惜……路走歪了。
想到這，閻峻壓下心頭那一絲贊賞，黑著臉道：“縣志記載是六七歲不假，但沒有這個破例?！?p> “閻大夫說的是，別說本縣，就是整個府縣，也沒讓八歲以下入學的?！碧镪瓣庩幍男Φ?，至于到底有沒有？重要嗎？
“沒錯，別說醫(yī)學，咱們縣的社學，也是八歲入學?！濒酶毁F捻須，一臉洋洋得意。
“唉……”兩個抄錄學生，放下毛筆，惋惜地看著江平安，眼神中帶著一絲憐憫和同情。
縣社學也是八歲才啟蒙，可未必沒有特例，兩個學生雖然不明白，三位夫子為何將這個小胖紙拒之門外，但八歲入學門檻這個理由，冠冕堂皇。
誰知，江平安小腦袋一揚，用稚氣的聲音朗聲道：
“夫子此言差矣，《舊唐書·孫思邈傳》，孫爺爺就是七歲入學。八歲入學的慣例，小子不敢茍同?！?p> 孫思邈？
嘿，這小娃娃好大的口氣。
田臧冷笑一聲：“孫思邈乃是百年一遇的神童，七歲入學，卻能日誦千余言，連洛州總管獨孤信見之，也大為驚嘆，稱之為圣童，你一個頑劣小孩，何德何能，敢與孫藥王相提并論？”
“田大夫說的是，耍點小聰明，可上不得臺面，不是我等為難你，若是你真有孫藥王的聰慧，讓你入學又如何？”裘富貴陰陽怪氣道。
兩人一唱一和，擺明了就是看熱鬧，看笑話，誰敢自詡與孫爺爺媲美??？兩人就是吃準了江平安不敢接招，故意擠兌，用看猴子的嘲弄眼光看著江平安。
閻峻也沉默不語。
顯然認同兩人的觀點。
“既然夫子開了金口，那懇請三位夫子出題，平安不才，情愿一試。”
忽然，江平安稚氣的聲音響起，語氣十分自信。
嘶~
“這小子，敢挑釁夫子?！眱蓚€抄錄學生驚的手中筆差點掉落，瞪大眼睛看著江平安，仿佛見鬼似的。
臺上三位夫子，也是大吃一驚。
古代尊師重道，講究謙遜，像江平安這樣毛遂自薦，甚至厚著臉皮自詡與藥王媲美的，還真沒遇到過。
“呵呵，這小子是不見黃河心不死。”裘富貴捻須冷笑，“閻大夫，與其讓他胡攪蠻纏，不如我等出幾個考題，試試他，也免得落人口舌？”
“沒錯，孫藥王當年，七歲就能日誦千余言，既然他自比孫藥王，那不如讓他先背幾首湯頭歌吧？”田臧也陰惻惻道。
閻峻板著臉，沒有說話。
可看的出，他似乎有些松動。
見閻峻沒有阻止，田臧調(diào)轉(zhuǎn)視線，看向臺下的江平安，皮笑肉不笑道：
“小娃娃，老夫也不為難你，你就背幾首簡單的湯頭歌吧？”
“湯頭歌？”兩個抄錄學生一愣，想不通，倨傲的田大夫今天轉(zhuǎn)性子了，那么好說話，剛剛納悶時，就聽到田臧話鋒一轉(zhuǎn)，“你先背一首理氣的湯頭歌吧？”
“原來如此?！眱蓚€學生恍然，瞬間明白了田臧的陰險心思，心底里替暗暗替江平安叫屈。
湯頭歌，乃是歌訣。
中藥多為湯劑，因此中藥的配方叫湯頭?？芍兴幉拿挚陔y記，且數(shù)量繁多，一些前輩便將常用的藥方，編成朗朗上口的歌訣。
倘若背一兩首湯頭歌，并不難，他們兩個高年資的都能勝任，可若是指定背某個類別的湯頭歌，那就有點頭疼。
常用的湯頭歌，少說也有一兩百首。
就在田臧暗自得意時，臺下傳來朗朗的稚氣聲音，讓他笑容一僵。
“四磨亦治七情侵?！?p> “人參烏藥及檳沉?！?p> “濃磨煎服調(diào)逆氣?！?p> “實者枳殼易人參?！?p> “去參加入木香枳。”
“五磨飲子白酒斟。”
朗朗上口的歌訣，配著江平安稚嫩的聲音，在講堂內(nèi)環(huán)繞，讓所有人臉色一變。
“厲害，一字不差。”兩個抄錄學生，一臉崇拜的看著江平安，這首四磨湯，乃是理氣首選，歌訣背的一字不差，沒有拖泥帶水，哪怕是他們，也是自愧不如。
田臧笑容僵滯，傻眼了。沒想到這個小胖子，居然輕輕松松就過關(guān)了，看著江平安那似笑非笑的笑容，田臧臉上有些掛不住。
“再來一首補益的四君子湯?！碧镪袄渎暤?。
“四君子湯中和義，參木茯苓甘草比……除卻半夏名異功，或加香砂胃寒使?！?p> “發(fā)表之劑，麻黃湯。”田臧不甘心道。
“麻黃湯中用桂枝，杏仁甘草四般施；發(fā)熱惡寒頭項痛，傷寒服此汗淋漓。”
……
惱羞成怒的田臧，在臺上很不甘心，一連抽了五首，江平安站在臺下，負手而立，搖頭晃腦，背的輕輕松松，讓所有人神情愕然，滿臉震撼。
“難怪那么有底氣？”眾人心底忍不住贊了一個好字。
一連五首，哪怕是入學三年的學生，能磕磕絆絆背出來，老師也要給個贊字，誰能想到，才六歲的江平安竟這般輕描淡寫。
神童！
果然是神童！
眾人腦海中，下意識跳出這個字眼。
就連板著臉的閻峻，臉上也多了一絲異色。
田臧此刻灰頭土臉，先前的自信早就蕩然無存，仿佛被江平安一巴掌給抽沒了，臉上火辣辣的疼。
他很不甘心，可當著學生們的面，又拉不下臉面繼續(xù)刁難，只能目光越過閻峻，朝裘富貴偷偷使了一個眼色。
裘富貴心領(lǐng)神會，咳咳兩聲，冠冕堂皇的道：
“小娃娃，湯頭歌不過是最基礎(chǔ)的，老夫來出兩道題，你若是答不上，那就哪來的回哪去吧？”
江平安一聽，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