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克和葉明到達(dá)彭伯里莊園的時候，已經(jīng)比較晚了，他問了柯克時間。
六點零八分。
在翻過那座花崗巖拱橋之后，梭車順著蜿蜒的道路緩緩駛向莊園中央的別墅。
和葉明所熟悉車燈相比，梭車前燈射出的光不是很亮，還有些搖搖晃晃，僅能夠照亮眼前三米左右的距離。
這種不穩(wěn)定的亮光顯然是由某種氣體燃燒時的火焰提供的，這意味著這個世界還沒有發(fā)明出電燈，依然在使用類似瓦斯燈之類的光源。
道路兩側(cè)的燈柱上，漆黑一片，只能憑借著車燈微弱的光芒，勉強分辨出上面煤油燈的輪廓。風(fēng)一吹過，金屬與玻璃燈罩之間便會發(fā)出“叮叮咚咚”的碰撞聲。
不過莊園中心的別墅倒是燈火通明，每一個房間的窗戶里都亮著或明或暗的燈光。
“頭兒……這地方……有點不對勁啊?！笨驴霜q豫著說道。
“確實有點……不太和諧?！比~明準(zhǔn)確地捕捉到了那種精致與破敗并存的矛盾感。
當(dāng)然這也是因為他不用開車，所以能夠更加仔細(xì)地觀察周圍環(huán)境的緣故。
梭車在別墅前的空曠場地停下，葉明長呼了口氣，驅(qū)走了心中的不適。
“走吧！”
他緩緩地說道。
花崗巖鋪就的臺階下，站著一位身穿燕尾服，頭發(fā)花白的老者，看來卡文迪許男爵已經(jīng)知曉了他們的到來，提前讓人下來等他們了。
這并不奇怪，進(jìn)入莊園之后道路蜿蜒，梭車開得極慢，這留下了充足的時間讓莊園的主人發(fā)現(xiàn)他們，并且做好相應(yīng)的準(zhǔn)備。
老者穿著筆挺的燕尾服，打著紅色的領(lǐng)結(jié)，臉上雖然有了皺紋，但是皮膚并不干癟，也沒有任何斑點，看起來保養(yǎng)得不錯。
他向前半步，微微傾斜了一下上半身，行了一個既表示尊敬，又不失身份的禮。
“兩位先生，晚上好！”，他開口問候道，音色溫暖，卻有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不過對于兩名不速之客來說，這種禮貌中帶著疏離的態(tài)度，才是合理且穩(wěn)妥的。
看來卡文迪許家族雖然落魄了，但是依舊保留了一部分大貴族的底蘊，至少這個管家就體現(xiàn)出了非同一般的專業(yè)素質(zhì)，各種細(xì)節(jié)都拿捏的非常妥當(dāng)。
葉明正要上前介紹來意，卻感到后背傳來的拉扯，他用余光向旁一掃，發(fā)現(xiàn)柯克正隱蔽地拉著他的衣服。
光頭大漢一邊摸著頭頂，一邊朝他使了個眼色。
葉明收住了將將要邁出的那條腿。
這家伙……看來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他注意到了大漢的頭頂變亮了一些。
柯克用手擋住了腰邊的黃銅警牌，借著葉明的遮擋將其取下，然后向前一步，對那位管家模樣的老者說道：
“晚……晚上好，先生……“
他大腦中思索著說辭，故而說得有些磕磕絆絆。
“我們是維爾福倫警……”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手摸向腰間。
意料之中地摸了一個空。
“嗯？我的警牌呢？”柯克故作驚訝地說到，并裝模作樣地翻起了身上的口袋，當(dāng)然了，警牌本來就是他有意藏起來的，自然不會有什么結(jié)果。
“抱歉，先生，我們的證件落在車上了，請您稍等片刻。”
老管家微微點頭，做了一個請便的手勢。
葉明知道他必然是有什么發(fā)現(xiàn)，所以也很配合他的表演。
兩人一路小跑回到了不遠(yuǎn)處的車?yán)?，柯克先朝臺階的方向瞟了一眼，然后裝作在找什么東西的樣子，急促地說道：
“剛剛那個老頭叫霍根，是去年的失蹤人口之一，我在檔案里見過他的照片！”
“真的？你沒有認(rèn)錯吧？這家伙怎么看都像是個專業(yè)管家啊，那分寸拿捏的……”葉明也隨手打開了副駕駛前的收納室，裝模作樣地翻找起來。
“絕對不可能認(rèn)錯，這個霍根的脖子右側(cè)有三顆并排的痣，非常特別，所以我對他的印象很深?！?p> “那他是之前是干什么的？如果以前也當(dāng)過管家的話，倒是可以解釋?！?p> “屠夫，頭兒，他是個肉店屠夫……”
“咝……這……”
“確實有些奇怪……”柯克抓了抓腦袋，繼續(xù)說道：“而且他一副心甘情愿，沒有半點收到脅迫的樣子，我們也不好插手……”
“怕啥？“
葉明指了指大漢的警服，問道：
“我們是什么？”
“警察！”柯克條件反射地回答到。
“霍根在不在失蹤警察廳的失蹤名單上？”
“在！”
“那不就得了？警察調(diào)查失蹤檔案里的人，不是天經(jīng)地義嗎，至于他到底是不是自愿的，也得調(diào)查過了才知道嘛！”
葉明看似說得理直氣壯，正義感十足，其實只是在慫恿柯克罷了，因為他不想那么快就回維爾福倫。
“呃……可是喬治·卡文迪許畢竟還是男爵……”柯克還是有些顧慮。
“怕啥？”
葉明繼續(xù)給他做思想工作：
“他不是落魄了嗎，落魄到了什么程度？”
“只剩一個不大的玩具工廠了?！?p> “嗯……”葉明滿意地點點頭，打開手中的錢包，露出了里面的黃銅警牌，微笑著問道：
“我可是總警司！”
“呃……頭兒，總警司多的是，光是維爾福倫就有一百來個呢……”柯克猶豫地說道。
笑容瞬間消失在了葉明臉上。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的柯克趕緊挽救道：
“不是……頭兒，我的意思是，像你這么年輕的總警司，絕對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將來成為警察廳長也不是沒有可能……”
大漢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頂，將它抹得油光發(fā)亮。
葉明倒是對“總警司”這個警銜的大小不怎么在意，反正在他看來那并不是屬于自己的東西，只是被打臉了，有些尷尬而已。
“咳咳……
他輕咳兩聲，正色道：
“我的意思是，我們代表了維爾福德警察廳，如果程序上沒問題的話，根本不用怕他一個落魄男爵！”
“嗯！”
柯克點了點頭，對于這一點他還是非常認(rèn)同的。
“走，與其想這么多，不如去見見這個喬治·卡文迪許……”葉明跨出了車門，快步走向臺階下站得筆直的老者。
“您好，我們是維爾福德警察廳的?！彼贿呎f，一邊亮出了皮夾內(nèi)層的黃銅警牌。并且在這個過程中，他還特意掃了一眼對方的脖子，果然在靠右側(cè)的地方看到了三顆并排的黑痣。
看來眼前這個人十有八九便是霍根了，他和柯克對望一眼后，繼續(xù)說道：
“我們懷疑……”
“先生！”
葉明剛一開口，便被對方打斷了。
“您是想問我為什么失蹤嗎？”老人平靜地說到。
“呃……”葉明沒有料到對方居然如此直接，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我就是霍根，不過我是自愿來到這里的！”霍根自問自答道。
“我受夠了每天除了剁肉還是剁肉的生活，先生！一名紳士不應(yīng)該做那樣的工作！所以我離開了那里，離開了那個潮濕腥臭的肉鋪，離開了我那肥胖且不可理喻的妻子，離開了那兩個癡愚又不通禮節(jié)的兒子?！?p> 老者的聲音開始變得有些沙啞，他頓一下，然后感嘆道：
“我非常感謝男爵大人能給我這樣一份體面的工作，是他讓我做回了自己，一名真正的紳士！”
聽完霍根的話，葉明不由一陣惡寒，明明是拋妻棄子，卻說得如此冠冕堂皇，雖然葉明上輩子在網(wǎng)上聽過更狗血的故事，但是現(xiàn)實還從來沒有遇到過。
今天算是見識了。
“兩位先生，男爵大人想邀請二位客人共進(jìn)晚餐！”
就在葉明和柯克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的時候，臺階之上一個清脆悅耳的女聲緩解了他們的尷尬。
葉明順著聲音向上看去，只見純白的大理石階梯之上，站著一個高挑的女孩，她年輕，漂亮，留著披肩的淡金色卷發(fā)，一身蕾絲花邊的純白連衣裙。
“希……”一旁的柯克驚得差點兒就直接將對方的名字報了出來。
葉明的心里也很驚訝，但是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他向希維亞微微鞠躬，平靜地說道：
“榮幸之至！”
“兩位先生，請進(jìn)！”
霍根朝葉明和柯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我去廚房檢查晚餐的準(zhǔn)備情況……那么，一會兒見了，兩位先生?！?p> 說話間，老者悄悄地朝葉明眨了眨眼，然后轉(zhuǎn)身向別墅的側(cè)面走去。
在走過葉明身前的時候，霍根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小心男爵！”
小心男爵？
葉明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什么意思？聽霍根這話……他不是自愿來這里的？
“兩位，請跟我來！”
臺階上清脆的女聲再次響起。
看著前方精致如洋娃娃一般的希維亞，葉明本能地感到了一種危險，他摸了摸腰間的配槍，猶豫了片刻之后，邁步踏上了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