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熊珍
午后，校園的廣播里周杰倫在里面低吟淺唱。含混不清的聲音在旋律里放肆而游離。
李薇和熊珍從1號教學(xué)樓下面走過，引來樓上尖銳婉轉(zhuǎn)的口哨聲。這時候熊珍便忍不住抬起頭向那個窗口看過去，結(jié)果只看到一顆慌張縮回去的腦袋正磕在堅韌的窗沿上發(fā)出“嘭”的一聲響，伴隨著嘶地抽氣聲還傳來一句咒罵和周圍喧囂的嘻笑。
“漂亮吧？”一個男生的聲音，很小聲地從頭頂飄進熊珍耳朵。
“切！還行吧。一五班的班花比她好看多了?！绷硪粋€男生的聲音。
“讓開，讓我看看。”又是一個男生的聲音，“嘖嘖！白得跟個鬼一樣哪好看？跟個骷髏似的……”他們發(fā)出夸張的笑聲，他挑釁地沖樓下喊，“喂！喂……”然后回頭譏笑道，“她難道是個聾子嗎？”
另一個聲音回答他，“可能真的聽不到吧?！?p> 之前的聲音又說，“怎么可能聽不到？裝什么裝？跟個鬼一樣還出來嚇人……”
一個聲音弱弱地回道，“你別說了。這樣太過份了。人家好像都要哭了。”
“真哭了嗎？我怎么看不到?！?p> “我看看，我看看?！?p> “怕什么？你心疼啦？哈哈……你不會是喜歡她吧？就這樣的？兄弟，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你眼光也太差了！”
“行了，行了。誰說我喜歡她了。人家畢竟是個女孩，你這么說別人不太好……”
“哎？你如果說你喜歡她，兄弟我馬上跟她道歉！”
“算了，我懶得管你們，我去抽根煙。”
那些聲音輕飄飄地就擊穿了她的心，他們還在爭論著什么，但她已經(jīng)聽不見了。一陣難堪讓她想要拔腿狂奔，但她的腿還在保持理智一步一步機械地往前邁著。這條路像沒有盡頭般。如果李薇回過頭來，就會看到她紅紅的眼眶和鼻尖，也許還能注意到她顫抖的手。她竭力讓眼眶里的淚水收回去。她飛快地回頭，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走得太遠，如果往回走的話，她可能會失去勇氣。所以，她逼著自己盡快平靜下來。她心里反復(fù)默念著：沒關(guān)系，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他們說的任何話不值得你產(chǎn)生任何情緒，當他們是放屁就好。可是我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嗎？我會不會真的有白血?。坎粫?，我為什么這么傻，要去鉆牛角尖。眼淚又涌上來了。
我有體檢，我很健康。我很OK。她抬頭看向天空下自由飄蕩的白云。第一眼看起來好像一只小老鼠，一會兒它就奔跑起來。再看的時候又不像了。
李薇一直沒有回頭。
她眨眨眼，咧開嘴角。讓自己高興起來吧！想一想開心的事。
她們轉(zhuǎn)到了教學(xué)樓前的道路上。李薇側(cè)頭看熊珍一臉傻笑，問道，“笑什么？”
“嗯……沒什么。就是開心！”
周五上完體育課，李薇和熊珍從公廁的方向往教室走。一路商量中午吃什么，正不可開交！
“熊珍……熊珍！”
熊珍茫然地向前看去，并沒見到有人。又回頭朝四周看了看，身后幾個同班的同學(xué)越過她們徑直朝前走去。熊珍有些納悶，難道是我幻聽了嗎？她又不確定地朝更遠處的綠化帶后邊瞧了瞧，這才滿臉疑惑地回過頭來。
她的這一番舉動引起了李薇的注意，李薇問道：“你在干嘛？”
“??？”熊珍側(cè)過頭向李薇看去，“你剛說什么？”
李薇一點也不想轉(zhuǎn)過頭去看她一臉茫然的樣子，更懶得再問一遍。事實上她也是這么做的。
“哦！你問我在干嘛??？”熊珍慢半拍地恍然大悟并沒有影響李薇的腳步。一直盯著李薇毫無表情的臉，見她并不搭話，熊珍便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好像剛聽到有人叫我，但我看一圈了也沒看到人。不過也可能是我聽錯了……”
李薇無力地道：“是有人叫你。”
熊珍道：“嗯？真有人叫我？”她不確定地前前后后看了一遍。終于注意到二樓陽臺上正趴著幾個男生。他們似乎因為她的注目正感動地看著她。熊珍發(fā)現(xiàn)中間那個格外帥氣的男生看著有些眼熟，似乎什么時候見到過。??！對，他好像是李毅的朋友。有一次來找李毅的時候因為他特意回頭看了她一眼，她當時很覺得有些莫明其妙所以印象深刻。可是他們在這站著干嘛？不知道馬上要上課了嗎？或許他們在等人？可是她還是沒有把他們和自己聯(lián)系到一起。在她看來這些全是陌生人，跟她不會有任何瓜葛。
她這樣想著就又低下頭去，轉(zhuǎn)過臉問李薇道，“誰啊？我怎么沒看見？”
李薇像是沒聽到她的話，目不斜視地向著一樓的方向走去。
熊珍只好作罷。她隱隱地查覺李薇有些不快。
“熊珍！熊珍！這里！這里！”
這討厭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來了，還出現(xiàn)得越來越光明正大。所以這一次熊珍聽得真真切切，是即將被拋到腦后的二樓陽臺上傳來的。她疑惑地仰頭看向二樓陽臺上站著的三個男生。左邊戴眼鏡的那位嘴里正喊著她的名字。見她看過來還開心地揚了揚手。
他們居高臨下的目光，只讓她覺得刺眼。雖然起初她看到三個完全不認識的男生居然認識自己，實在覺得不可思議，這才放慢了腳步。但她馬上注意到李薇的身影并未因此停留正漸行漸遠。
似乎感應(yīng)到了熊珍的目光，李薇剛好也回過頭來不耐煩地沖她道，“到底走不走？”熊珍便道：“我來了?！彼行┲钡叵胍プ飞纤?。
眼看一腳就能跨進一樓，徹底把他們隔絕在水泥板的另一邊。站在中間的李毅的朋友忽然趴著欄桿向底下的熊珍說道。
“等一下！”
是好聽又干凈的聲音。熊珍腳步一頓，她向前看去，李薇的身影已經(jīng)要拐進樓梯了。猶豫了兩秒，熊珍退回一步。她仰頭看去，目光掃過三個人的臉?！坝惺裁词聠?？”
聞聲站在兩側(cè)的男生先后向中間的男生看去，她便也向他瞧去。雖然心里有些隱隱約約地猜測，但誰又知道呢？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很想退開兩步。但剛剛無意間地一瞥，已讓她看到等在樓梯間前抱著胸的李薇。所以，此時她只想盡快結(jié)束談話，離開這兒。
“你好了沒有？”
果然，她的耳畔已響起李薇波瀾不驚的聲音。但此刻她正飛快地向樓上說著話，可很不幸地被打斷了。
熊珍道：“如果沒什么事的話，不好意思我得……”
“他喜歡你！”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就這么把熊珍的”先走一步”幾個字堵在了嗓子眼里。她只能無可奈何地看著李薇頭也沒回地進了教室。心里忍不住嘆口氣。
右邊那位看起來有些瘦弱的男生推了推中間的男生，又壓低了聲向他說：“說話啊！”
目光又匯聚在他身上，他顯得有些局促，臉微紅。張了幾次嘴，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他說：“如果……我……”停頓了兩秒，“我喜歡你！”男生有些窘迫地羞紅了臉。
熊珍茫然地盯著他不知道現(xiàn)在自己是不是可以走了，她有些心不在焉地隨口應(yīng)道：“嗯……然后呢？”
男生滿頭大汗，似乎是她頻頻看向走廊的舉動徹底激發(fā)了男生的決心。他終于問出了熊珍覺得不難回答的問題。
他盯著熊珍清亮的眼睛堅定地問道：“唉……我，我可以約你嗎？”
熊珍只覺得驕陽似火，全身上下在冒汗。早知道今天就不該穿這么多。
她盡量用艱難而遲疑地語氣回道：“對不起……”接著便頭也不回地鉆進了長長的走廊。她聽到樓板上傳來腳步聲，有聲音在叫她，說：“等一下，熊珍……還沒說完！”
直到他們意識到她已走遠，而她也正飛快地向教室走去。
直到熊珍在座位上坐下，李薇一直在葉子的座位旁邊和葉子還有肖雯雯開心地聊著天。李薇清脆的笑聲讓她有些悵然若失。
葉子突然向熊珍招手道：“小熊，過來！”
熊珍看著掃了她一眼就轉(zhuǎn)回頭去的李薇，坐著沒動，問道：“怎么了？快上課了，沒什么事我就不過去啦！”
葉子不為所動，仍是揮舞著自己的小手向熊珍招呼著，“叫你過來，你就過來。哪那么多話！快點的！”
熊珍這才不情愿地挪開椅子起身向她們的小團體中走過去。她才一走近，葉子一把撈過她的手臂，兩眼放光地看著熊珍問道：“聽說有人跟你告白了？”
熊珍聽到這話便下意識的看向了一旁的李薇。李薇只笑著并不說話。肖雯雯聽到這話夸張地瞪大眼睛問道，“真的嗎？誰??？誰啊？我們班的嗎？”
葉子搖著熊珍的手臂催促道，“快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跟我說說嘛！你答應(yīng)了嗎？那個男生長得帥嗎？”
熊珍只好說，“哦，我拒絕了。不是我們班的。我也不認識。”
葉子好奇地問道，“你不認識？那他怎么認識你的？唉喲，你快告訴我嘛！”
熊珍很無奈地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會認識我，我也很奇怪??！”
葉子繼續(xù)搖晃著真理的手臂，道：“快說嘛？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人家是跟你告白耶？”
熊珍簡直是有理說不清了，只好再一次強調(diào)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也覺得很莫明其妙。”
葉子一聽這話把熊珍的手一扔，拉下臉來。道：“媽呀，人家都跟你表白了，你竟然什么也不知道。我也是醉了?！?p> 李薇這才接話道，“算了，別問她了。反正都是一問三不知。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說了讓你們別問了，非得問活該吧？”
然后她們仨便相視開懷大笑起來。所有的難堪剎那間令她的臉色看起來有些陰霾。她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不至于聽起來顫抖，無力地辯解道，“哈哈，其實我只知道他可能是李毅的朋友。之前來過我們班一次。別的就真的不知道了?！?p> 李薇聽到李毅的名字表情顯得有些不屑，“他的朋友？看來也不是什么好貨色。”
葉子似乎在努力回想有沒有見過這么一個人，她道：“來過我們班嗎？是找你嗎？我怎么沒印象？”
熊珍連忙澄清道，“哦，不是找我?！?p> 葉子一副有故事的表情問道，“不是找你，那為什么你知道他，而我們都沒有印象？快說，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熊珍著急地道：“什么我看上人家了？才沒有啦。是剛好那天我一抬頭，看到他回頭看我覺得奇怪才有點印象。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好嗎？”
葉子有些無聊地道，“哦，這樣啊。那還差不多。那他為什么看你呢？之前難道你們見過？”
熊珍雖然很不想承認還是只能說，“不知道?！?p> 果然葉子便皺著眉說道：“又是不知道，你除了不知道還會說什么？”
李薇這時候打斷她在空中揮舞的手道，“唉呀，你就別為難人家了。誰讓人家長得好看呢？人家?guī)浉缫灰娋兔陨狭?。你以為是你嗎？嘖嘖，說不定我們學(xué)校很多帥哥都在默默地暗戀她。長得美，沒辦法呀。你還能要求她所有人都認識？”
葉子這才作恍然大悟狀，道：“原來是這樣?。」?，只能怪我不是美女。沒想到這個問題。哇，小珍珍你要小心呀！一群狼盯著你！”
肖雯雯好笑地看著她道，“不然你來做她的護花使者呀？這么擔心?！?p> 李薇道，“唉喲，護花使者輪得到她嗎？”
肖雯雯道：“也是，我忘了。不還有你嗎？”
葉子道，“李薇就算了吧。這弱不驚風(fēng)地，還不如我呢！”說完便開心地大笑起來。
李薇道：“護花使者我可不合適。她自然有帥哥來護，用得著我們操心嗎？”
熊珍除了保持禮貌地傻笑，簡直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yīng)。幸好她沒有煎熬太久，上課鈴便在這時候歡快地響起。她如蒙大赦般朝著自己的位置走去。心里便如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