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森林中其實是無分冬夏的,不論外面的四季怎么變,森林中依舊是該陰寒的地方陰寒,該潮濕的地方潮濕。
錦上卿一行人進入黑森林已經(jīng)有三個月了,這才僅僅走了這黑森林外圍的一半。然而就這一半走得也甚是艱難。
他們剛進入森林的那一日便遭遇黑衣人偷襲,折損了兩位術師,隨后他們加強了對黑衣人的警惕,又不斷地秘密變換策略,不給對方一點可乘之機。
然而那一日突襲后赫嵐他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那些人的蹤影,雖然他們不知對方來路以及為什么要對他們出手,但覺得對方不可能就這么放過自己。
然而殘酷的現(xiàn)實讓他們不得不迅速地將大部分精力從防那些歹徒身上轉移到躲避黑森林的危險上。
黑森林外圍的霧氣隨月相而變,一月之內七種瘴氣交替出現(xiàn),錦上卿他們剛進森林時遇上的毒瘴對他來說已經(jīng)是最不危險的一種。那能攻擊人心智的噬魂霧、能在腦海內產生幻象的魅殺瘴、操控人行動的降蠱霧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除了霧氣,黑森林還有食人木為第二道屏障,晝夜出沒的各種兇獸為第三道屏障。光是應付這些就已讓眾人身心俱疲。
三個月內,他們不知多少次就因為碰了一朵嬌艷的花、因為觸了一根幾不可見的細絲、因為踩碎了一片干枯落葉而引出了千年樹精或是大群的兇獸。
而這些尚有跡可循,中過一次招下次也就能提防了,再說錦上卿他們的戰(zhàn)力也確實強,一般的不論是樹精還是兇獸都無法傷到他們。
真正讓他們從心底感到畏懼的是那些根本看不見的危險,這片沉寂萬年的黑森林中,有太多殺人于無形之中的東西。
上個月赫嵐隊里的晨院術師在身體不適好幾天后,突然暴斃。眾人從他身上連一絲傷痕都沒有找到,最后迫不得已將他尸體剖開才發(fā)現(xiàn)他的胃里已經(jīng)生滿了蠅蛆。
赫嵐一把火將那些惡心的蠕動著的蛆蟲燒盡,饒是眾人連生死都見過了也無法承受這樣的場面,幾個女生當場就吐了出來。幾個男生也是臉色蒼白,都是強忍著惡心。
眾人拼命回憶他死前的經(jīng)歷,才反應過來應該是他一次無意中喝了凝在樹葉上的露水所致。也不知是哪一種蠅子,居然會把卵下到剛結出的露珠里,怕是這種東西的繁殖就是靠進入野獸的身體,然后不斷吸取宿主的營養(yǎng)直到宿主暴斃吧。
而前幾天,錦上卿隊里的武院術師也死了。與之前那人不同,她是突然暴斃的,之前沒有任何征兆,就是在行走的過程中突然就倒下了,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交代就一命嗚呼了。
又是費了他們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她的心臟中找到了一根也就米粒長的刺。那刺他們到現(xiàn)在都不知是何時扎進那術師體內,也不知潛伏了多久,竟然能一直順著血液來到心臟,最后給了她致命一擊。
今日他們行進時突然發(fā)現(xiàn)了那群黑衣人不再攻擊他們的原因。
錦上卿在一片草叢中看見一片衣角,以為又是那伙追殺他們的人,結果眾人防備半天對方卻沒有任何反應。
他們走上去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黑衣人的尸體。尸體掛在荊棘叢中,衣衫都撕成了爛布條,那人也被無數(shù)如鐵一般堅硬的刺開膛破肚,內臟都流了一地。
更駭人的是,看樣子他落入荊棘叢的時候還沒死,他一直不斷地向外掙扎妄圖撿回一條命,可那棘刺牢牢地鉤住他的骨肉,越掙扎刺得越深,最后硬生生剜了不知多少肉下來。
走到這里,不論是有攻略在手的錦上卿他們,還是看似對黑森林很熟悉的黑衣人,經(jīng)驗的作用越來越小,接下來的路都要用血的代價才能走出來。
此時雙方都沒了攻擊對方的心思,只求自保,這也讓錦上卿他們稍微有了喘氣的機會,不必同時與自然和人力為敵,最后還未死在那些危險上,先心力交瘁而亡了。
這天夜里,幾人找到一個石洞,升起火休息下來。
多日荒野求生告訴了他們兩點經(jīng)驗,一個是石頭永遠是最可靠的,土地下會鉆出不知名的怪物,樹枝間有無數(shù)毒蛇毒蟲,整片黑森林里唯一還沒有成精的恐怕就是石頭了。所以他們每晚休息時都盡量找石洞或巨石平臺。
第二就是在夜里不生火遠比生火要死得快,生火或許會引來一些野獸,但是基本上他們都可以應付。但如果不生火,不僅猛獸、毒蟲會來,一些只在夜里游蕩的幽靈也會來。
若是一般的魂靈也就罷了,要是遇上惡靈,那真是哭都沒地方哭。他們還不敢生火的一天夜里,曾遇到過一只兇獸化的惡靈。
那惡靈對靈力的抗性極強,沒有實體讓森林中的各種阻礙也無法將其阻攔片刻。好在這種惡靈之能在夜晚出沒,眾人瘋狂地逃命至天亮才堪堪躲過一劫。
自此之后,火光成了他們每晚的必備,不僅僅是為他們擋了許多潛在的危險??粗鴵u曳的火光也總是能讓人想起一些美好的事情。
今日正好輪到錦上卿和赫嵐一起守夜,他們坐在洞口,看著熊熊燃燒的火焰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溫言,現(xiàn)在外面該是春天了吧?!焙諐褂檬终茡沃^,輕輕地說。
“嗯,對啊,可惜這森林中卻是一點春色都沒有。”
“話說你們那邊不也一樣,一年四季都冰天雪地的,哪有什么春天。”
“沒有春天,我們也有向往春天的心啊。每年的這個時候就是北國的迎春節(jié)?!?p> “你們還有這種節(jié)日?是干什么的?”赫嵐聽到錦上卿的話,來了興趣,抱著胳膊看著他,等他繼續(xù)講下去。
“迎春節(jié)啊,就是為了迎接春天嘍。雖然北國嚴寒,沒有在春天盛開的鮮花,但是我們都會用絲絹做一些假花,綴在木條上,然后插在門前。
每年的迎春節(jié)各個城市里都要選出最美的一束絹花,因為這絹花都是各家未出閣的女兒做的,所以選花也是在選人,做出最美絹花的姑娘定也是心靈手巧,靜雅賢淑之人。
等那迎春節(jié)一過啊,那姑娘家的門檻就要被上門提親的媒婆踏平啦?!卞\上卿說及故國故土,眼中有不盡的柔情。那火光映在他的臉上紅撲撲的,似是將這暖意也融進了他的話里。
“這些民間風俗,你是如何知道的?”
“因為我母后和我父皇就是在迎春節(jié)上相識的?!?p> 他也沒有看赫嵐,只是專注地盯著眼前的火堆,“那時我父皇尚是皇子,他自學院畢業(yè)后第一次回北國過迎春節(jié)。十幾年沒好好瞧過京都春色,他便換了常服與幾位好友一同上街閑逛,走著走著被一陣丁香的味道吸引。
我父皇覺得奇怪,他在中州是見過丁香的,可是北國地寒土貧,是不能長丁香這種花的。他就一路順著花香尋,卻是尋到一處小宅院,門前掛著的正是一束丁香,那絹花做得栩栩如生,上面應該是撒了花蜜,所以有花香。
他剛將那花摘到手中,就聽周圍敲鑼打鼓之聲傳來,原來是選花的結果出來,正是這家女兒的丁香醉了滿城春。第二日不等別人上門,他就去找我祖父請了旨,娶了那家的小姐?!?p> “就是你母后?”赫嵐最喜歡聽故事了,錦上卿一講他便專心致志地聽著。
“是啊。我外祖家中本不是什么大官,一個修文典的文官,若不是我母后的一束丁香,只怕幾代人都不一定有與皇家結親的機會。
我父皇登基后,這件事成為了北國一樁美談,從此迎春節(jié)越發(fā)地熱鬧,家家的女兒在那日都卯足了勁,也希望自己能得這樣一段好姻緣?!?p> 錦上卿邊說著,嘴角露出了些許笑意。赫嵐都忘了上一次見他笑是在什么時候。
錦上卿的笑很好看是出了名的。
輕輕翹起的嘴角,柔柔的,暖暖的,恰如那三月春風拂面去,沒有半點的凌厲,只是最溫柔的輕撫。
讓你看一眼就覺得心都化了,哪怕世間萬難擺在眼前,只此一笑,也便值得受了這萬般苦。
錦上卿說完發(fā)現(xiàn)赫嵐一直盯著自己,就問,“你怎么一直看著我?”
“我在想,為了得到我們大皇子這樣優(yōu)秀的人折花請旨,那些姑娘得多努力啊?!?p> “沒正經(jīng)。”錦上卿白了他一眼。心里突然一陣輕松。
連日來帶領眾人不停游走在生死邊緣的他早將那個可以玩笑的少年深深地藏了起來。
目睹一個又一個同伴的去世,饒是堅強如他也是到了崩潰的邊緣。然而誰倒下他都不能,作為領隊他時時刻刻都要清醒、冷靜。
可再快速的成熟也有限度,這幾個月以來的經(jīng)歷完全是在拼命地揠苗助長,錦上卿這棵苗再是生機勃勃也就在折斷的邊緣了。
他這才發(fā)覺也許赫嵐是唯一一個看出他在逞強的人,于是想著辦法來讓他放松哪怕片刻。
他認認真真地看著赫嵐的眼睛,輕輕說,“謝謝?!?p> 赫嵐也看著他的眼睛,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謝什么,不如給我做朵絹花來得實在。”
錦上卿抬手給了赫嵐一記爆栗,不再理他。
二人就這么坐在火堆旁,看著被繁盛的枝葉遮擋得密密實實的天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火焰可以溫暖身體,卻暖不了寒冷的心。
而一個愿意一直陪你坐在火堆旁的朋友,可以。
三分執(zhí)
對不起大家,如果被這章某些片段惡心到了,實在是寫文那天上的寄生蟲課給我印象太深刻了??戳藞D的我現(xiàn)在想起來都渾身難受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