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幾天后，小柒帶著漿洗干凈的衣服，和一筐雞蛋，來到了林九娘的藥房。進(jìn)了店門，司明在分揀藥材，另一個伙計小彥則放入對應(yīng)的藥箱。司明看到小柒，便停了手上的活計，笑著走向她。只見她一副船家打扮，背后別著的是她的草帽，腰間別著一個盛水的葫蘆。

　　“小柒你來了，大哥大嫂今天剛走，本來想著當(dāng)面好好謝謝你，可是實(shí)在是趕時間所以沒法，留下了一小錠金子作為謝禮”說罷，司明從懷里掏出一小包。遞了過來。

　　小柒搖搖頭，沒有收，轉(zhuǎn)而把那筐雞蛋遞了過來“顏大哥，這是謝謝你的，數(shù)量不多，一部分我給了那個大姐補(bǔ)身體，我見到他們了，今早在江上擺渡的時候，那錠金子我不收，留給林大娘吧，她會有更大的用處”。司明聽到小柒這樣說，便沒有勉強(qiáng)，接下了雞蛋和洗的干干凈凈，帶著點(diǎn)清新香氣的衣服。

　　“小柒，前幾日你受了涼，將養(yǎng)幾日再出船吧，江上風(fēng)大”

　　“顏大哥沒事的，謝謝你關(guān)照”小柒笑著離開了。

　　顏司明，出了店門望著小柒的背影，又看著她上了船，架起長蒿，遠(yuǎn)去了，才回去，手中的衣物的確干干凈凈，原來的一些微微破損的地方也被用針線細(xì)細(xì)的縫補(bǔ)好了，一針一線是如此的熨帖。他不由得又望向江面，少女的身影化成了一個小點(diǎn)，他才回過頭來。繼續(xù)去忙自己的事了。

　　小柒，因?yàn)榍皫兹帐軟?，喝了幾劑藥，身上略微舒服之后，便又繼續(xù)跑船了，傍晚照例去跟著爺爺唱曲。在江上平日感到舒服清爽的風(fēng)，今天變得格外的刺骨寒涼。她奮力的搖著櫓，可是依舊沒法得到一絲絲溫暖。嗓子有些隱隱的不適，她想著上了岸尋杯熱水喝，驅(qū)驅(qū)寒意，也許就好了。上岸，她只覺得頭重腳輕，腳下堅(jiān)實(shí)的土地變得軟綿綿的。走了幾步之后，便重重的栽倒了一個賣布匹的小販的攤子上。她的爺爺在涼棚與人講書，還不知道他孫女的事。當(dāng)街上人來告訴時，他只覺得口中涌出有一股甜腥，他只生生的咽了下去，他隨著人來到街上，看到自己孫女被安置在一處陰涼地方，緊閉著眼睛。他趕上前去，俯下身伸出手撫上小柒的額頭，只覺得滾燙。

　　迷迷糊糊中，小柒覺得自己被一個人抱著安放在一個地方，然后聽到了劃船的聲音，聽到了嘩嘩的水聲，她覺得自己身上渾身發(fā)燙，就像和爺爺去的鐵匠鋪里燒的通體發(fā)熱的爐灶，想到爺爺，這些年來爺爺照顧她費(fèi)盡了心力，爺爺老了，老的太厲害了，就像是一方干癟貧瘠的土地，為著一株還在生長的小苗，也要費(fèi)盡氣力的獻(xiàn)出不多的養(yǎng)分。小苗終于長成了亭亭玉立的綠樹，盡情的肆意的接受陽光雨露，也終于可以回饋那塊養(yǎng)育她的老土地了，于是小柒執(zhí)意讓爺爺不再跑船而只是她一人跑船，讓爺爺專心的去搞他喜愛的說書藝術(shù)了。說書，對了，她是要去找爺爺?shù)模枷牒媒裉斐那恿?，可是她現(xiàn)在在何處，身體為何動彈不得，嗓子，她的嗓子像是被烙鐵烤過了一般，干而且澀。

　　船靠了岸，顏司明看到老船夫跌跌撞撞背著小柒，步履蹣跚卻急切的朝藥鋪來，他便跑過去接下了燒的滾燙的小柒，顧不得什么禮數(shù)。他飛快的奔入藥房。林九娘看著臉龐通紅的小柒，心中暗叫不好，這孩子燒的太重了。她趕忙吩咐小彥備酒，銅盆和棉布，又屏退了一干人等，自己給小柒擦拭全身。待到小柒面色的潮紅略微退下后，給她換上干凈的衣物。才又讓人煎了藥，送到房內(nèi)。如此一遭，天色便不早了

　　林九娘除了屋門，便看到了風(fēng)中殘燭一般的老人，:“老人家，孩子的燒退一點(diǎn)了，今天就讓她在我自己的屋里好好的睡一晚”。您老人家也歇息吧，如若不嫌棄，請和我兒司明睡一屋吧，天色不早，您回家也不方便”。

　　“如此，便多謝九娘了”

　　一直沉默不語的老人這才開口，隨著司明回房歇息。只是這一夜真的就安眠嗎？不，不能。他心疼自己的孫女，可是又沒有辦法，遭罪的還是自己孫女，他這個做祖父的替代不了，他想到自己終究老去，死去。到時，世間就只有小柒一人煢煢孑立，就像這樣生病了，會有誰來照顧。小柒是個多乖巧的孩子，走在路上誰人不去夸獎小柒的乖巧懂事。每次說完書，小柒會遞上一杯香噴噴的茶，每次跑完船渾身難受，小柒又會給自己捏肩捶腿。長大了女孩子都愛漂亮可小柒從不會去吵鬧索取新衣裳，甚至一個紅色頭繩都不會要求。她是個多乖的娃娃。這樣想來，他不由得流下了幾滴濁淚，流淌在如刀刻一般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