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小孩子還是多吃糕點吧

　　賀南意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非常尷尬，看著桌前一臉慈愛望著自己的賀霆竹，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剛剛那落淚的一幕，這誤會好像……有點大了啊……

　　只是，一想到午睡時的那個夢境，她一時之間真的忍不住自己的情緒。

　　她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夢到現(xiàn)代的畫面了，來到這個世界后，她也有夢到過現(xiàn)代的場景，夢境里的時間和這個世界一樣，一天天地流逝著。

　　第一次夢見現(xiàn)代畫面的時候，她非常興奮，以為是自己的意識回到現(xiàn)代了，只是暫時沒有辦法回到肉身。

　　可是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依舊在這個架空的世界，現(xiàn)代只不過是她的一個夢，可是夢境里那些真實的感受，讓她認定，夢境里的事就是現(xiàn)代在真實發(fā)生著的事。

　　第一次的夢境，是她陷入昏迷的三個月后，經(jīng)各方面檢查最終被確定為植物人的時候。她看著父母無助地在她床前落著淚，卻什么都做不了。

　　再之后，就是父母將自己接回家照顧的畫面，她就這么在夢境里，看著本來愛牽手出門散步的父母，因為她的原因，別說一起散步了，連一起出門都沒有過了，因為一定要保證有一個人在家照看她的情況。

　　而她，在這些場景里，只能像個游魂一樣，無聲無息地在一邊看著自己的父母因為她而失去自己的生活，在等待她醒來的期盼里一點點老去?？粗颈韧g人年輕上十來歲的兩人，在她變成植物人的精神壓力下，和不分晝夜照顧她的時間里，一點點變得比同齡人老上十來歲，明明不到六十歲，卻滿是白發(fā)。

　　母親從最開始可以輕松地為她翻動身體，到后面開始變得有些吃力，就算如此，母親還是日復(fù)一日地堅持為她翻動身體、按摩，每一次都小心且細致，絲毫不敷衍。知道她愛干凈，每天都會為她擦拭兩遍身子，兩天便給她洗一次澡，后來體力實在有些吃不消，便改為一周洗兩次，因為這個原因，每次擦拭的時候都會不停地跟她說抱歉，說自己實在沒有力氣了，只能委屈她忍耐著。

　　每次母親對她說抱歉的時候，她都想緊緊地抱住母親，告訴她不要說抱歉，告訴她不洗也沒關(guān)系，不翻身按摩也沒事，想勸他們放棄自己，好好過自己余下的生活。更想告訴他們，該說對不起的是她。

　　可是她終究什么都做不了，什么話也傳遞不了。

　　本來，父親想請個保姆一起照顧著，可是母親想到她不喜歡陌生人的觸碰，便放棄了這個打算，繼續(xù)親力親為地照顧她。幸虧后來表姐經(jīng)常過來幫忙，才讓母親輕松了許多。

　　正因此，賀南意尤其愛睡覺，且睡著的時候不允許任何人打擾，因為只有夢境里，她才能看見日益老去的父母；不被人打擾，她才能在夢境里停留更長的時間。

　　可是盡管如此，夢境還是越來越少，可以在夢境里停留的時間也越來越短。

　　上一次的夢，已經(jīng)是三年前了，她已經(jīng)有三年沒有夢見現(xiàn)代的父母了，可是剛剛午睡的那片刻，她再次夢見了，只是這次不是在家里，因為父親給她喂流食時不小心讓她噎住了，便送到了醫(yī)院。

　　夢境里的父母比三年前更老了，一頭的銀發(fā)，滿臉的皺紋，還有那不再堅挺的肩背，看得她整顆心悶悶地難受得緊，想抱抱他們，卻只能看著雙手從他們身體穿過。

　　夢境里，一向堅強的父親在母親去打飯后，紅著眼含著淚，一只手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一只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發(fā)，帶著滿滿的自責(zé)，哽咽著對她說：

　　“意兒啊，對不起，都怪爸爸沒用，喂飯這么件小事都做不好，讓你噎著了，對不起，對不起……”說著，便將頭埋在臂彎中，無聲地哭著，那抖動著的肩膀，看得從未見父親落淚過的賀南意也跟著哭了起來。她多想回到身體醒來，抱著眼前不再偉岸的父親，告訴他不要說對不起，他們從來沒有對不起她的地方，該說對不起的，是她，是她啊……

　　正是因為這個三年后再次出現(xiàn)的關(guān)于現(xiàn)代父母的夢境，讓她心緒無法控制地翻涌，饒是在藺祁修出現(xiàn)時就醒來開始平復(fù)心情了，還是在賀霆竹說的那句“是父親無用”的瞬間破了功。

　　她曾不止一次地問金手指回去的辦法，可是每次都沒有回應(yīng)。

　　但是她知道，無論在哪里，父母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她能好好地。所以在這個世界的每一天，她哪怕再想回到現(xiàn)代，都沒有用任何可能會傷害到自己的辦法，而是讓自己在這個世界的每一天，都過得充實不后悔。

　　對于這個世界原身的父親賀霆竹，賀南意并沒有什么太深的感情，畢竟她來到這個世界后，還沒相處呢，就去了藥王谷。兩人多年未見，剛剛又出現(xiàn)了那么一幕尷尬的場景，賀南意一時之間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尤其賀霆竹現(xiàn)在還一幅甚是慈愛的表情看著她，看得她渾身不自在。

　　她對賀霆竹的記憶，主要依靠原身的記憶，在原身那五年多的記憶里，賀霆竹對她的確是相當不錯的，但凡都城里出了什么好玩的小玩意兒，賀霆竹一定會第一時間給她買來，雖然府上所有的孩子都會有，但那些都是順帶的，第一個也一定是她先拿到的。路過她愛吃的糕點鋪，定然會為她捎上一份；只要是她說過想要的，賀霆竹都會在第二天給她送來。

　　這個父親雖然不會說，但是在行動上，對原身可以說是相當寵愛了，幾乎是有求必應(yīng)的地步。而原身對這個什么都會依著自己的父親也是相當喜歡，在她心里，父親是排第一的人，連南蔓菁都要往后靠一靠。

　　后來她穿越而來，去了藥王谷，賀霆竹也抽空來過三次，哪怕每次只能待一天就要快馬加鞭趕回去，哪怕這一天的時間里，他們只是尷尬地坐著，他也樂此不疲。

　　后來實在是因為朝中事務(wù)繁忙，他連快馬加鞭過來看一眼的時間都沒有了，擔心賀南意會多想，他便寫了一封至今為止都算是最多字的信，只說自己今后可能沒法來看她了，讓她在藥王谷照顧好自己。而后，開始像小時候一樣，時不時給她寄一些都城里新出的小玩意兒，然后帶上一份信，但是信的內(nèi)容永遠都只有一句話，就是“愿吾兒安好，家中無恙，勿念”。

　　賀霆竹的確是一個好父親，但是面對這個來到這個世界后，一只手都數(shù)得過來的見面次數(shù)的父親，賀南意表示，自己真的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啊。

　　就在賀南意覺得甚是尷尬的時候，南蔓菁慢悠悠地走了過來，賀南意一見到南蔓菁，仿佛見到了救星般，雙目瞬間亮了起來，趕緊沖南蔓菁笑著喚道：

　　“母親來了，快進來，父親回來了?！?p>　　因著剛剛院中那一幕，賀南意當下的這一表現(xiàn)，就這么被南蔓菁誤認為是她見到父親的興奮，于是本來要和離的決心開始動搖了。

　　而背對著門坐的賀霆竹聽見賀南意的這聲呼喚，趕緊轉(zhuǎn)身，剛好看見南蔓菁抬腳進房門，于是立馬起身對南蔓菁道：

　　“夫人，我回來了?！?p>　　聞言，南蔓菁只是疏離地笑了笑，朝賀霆竹行了個禮柔聲道：

　　“妾身見過老爺?！?p>　　賀霆竹望著南蔓菁疏離的表現(xiàn)，掩去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溫和道：

　　“夫人不必多禮，來看意兒嗎？”

　　“嗯，拿了些意兒愛吃的點心來，給她解解饞。”

　　話畢，在身后跟著的楊嬤嬤立刻上前將食盒放在桌上，從里面的糕點一一拿出放好道：

　　“這是夫人親手做的，老爺小姐請用?！闭f完，退回南蔓菁身后站定。

　　賀南意為了打破這比剛剛更尷尬的氣氛，于是其中一疊綠豆糕往賀霆竹面前推了推道：

　　“父親先用點，此去廉州辦事辛苦了?！?p>　　賀霆竹見賀南意竟然先想著自己，甚是開懷地取過一塊綠豆糕往嘴里送，然后望著南蔓菁柔聲夸道：

　　“夫人的手藝更好了。”

　　南蔓菁聞言，不冷不熱回道：

　　“老爺謬贊了?！?p>　　望著一下子又低沉回去的氣氛，賀南意決定，還是乖乖吃糕點吧，大人的事，小孩子還是別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