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為盤,蒼生為子。
有帥就必定有士,有車就必定有卒。
一盤象棋,將士相馬車炮卒,缺一不可。
有時候做一枚永遠(yuǎn)不會后退的無名小卒,也未必會在生活中輸給那被所有人視為“無敵”的車馬炮。畢竟,當(dāng)這一枚枚無名小卒越過身前那一座座看似無法逾越的高山之后,他們也能看見他們所期望,他們所從未曾見過的第一縷陽光!
東東扶著父親回到了家,她并沒有像今天很多剛剛通過第一輪考核的棋生一樣,復(fù)盤著今天她所下的三盤棋。
她反而在這一夜沒有觸碰著對于她來說至關(guān)重要的象棋,而是打開了書包,乖乖的寫起了學(xué)校布置的作業(yè)。
她知道,象棋的確有著極高的概率能夠改變她的人生,也有著極大的概率去分擔(dān)著父親還有生活的壓力。
但是,比起象棋,眼前這些枯燥乏味的語文數(shù)學(xué)英語知識,更是應(yīng)該被她雙手牢牢握住的。
她清楚她是真正的象棋寒門,無依無靠,寒酸到就算她憑借著自身的努力達(dá)到能夠參加職業(yè)考核的現(xiàn)在,棋社也會因為她交不起昂貴的一對一輔導(dǎo)費用而把她丟給助教楊錚。
她也明白,若是自己能夠在明天的第二輪考核中贏下兩把,那她就有可能成為自己夢中那無所不能的職業(yè)棋手。
但,職業(yè)棋手只是她人生里的一道加法,在今天的比賽里,她看到太多人的起起落落,也看到了那些把未來全寄托在象棋身上的“寒門棋生”。
那些落魄的、可憐的、甚至說是不敢反抗或者說是習(xí)慣低頭妥協(xié)的“寒門棋生”們,其實也深深觸動了她。
在她最后一場的比賽里,她對弈著可能是她十多年人生里從未見過的同齡人對手時,那份干脆利落的灑脫,還有那明明出生于“豪門”,卻比“寒門棋生”手上更加厚重的老繭,都讓她莫名的在心中多了一份向往。
她也想像岳劍平一樣有著看淡勝負(fù)的灑脫,她也想替今晚喝醉后吐露心聲的父親抬起他那一直低下的頭。
所以,她才會再回家之后,拿起了她一直都不喜歡的課本,強(qiáng)迫著自己去學(xué)習(xí)。
她清楚,窮人,在很多人眼里是沒有傲骨的。
窮人的自尊心,也是可笑的,也會在失敗過后被很多人視為自卑心。
現(xiàn)在的世界更是在大幅宣傳著窮人家的孩子再難出貴子。
也打心眼瞧不起窮人。
但是他們好像忘記了,窮人也有可能會變成富人,這種富不一定是財富的富,而是富足的富。
當(dāng)窮人眼中有光,心中有才,手里能握住拳頭時,窮人又為何不能抬起頭呢?
傲骨,這兩個漢字,一直以來都被歷史賦予著不同的解釋,它也會因為時代而被賦予著不同的意義與群體。
他可能是華夏五千年文明中最美麗的詞語之一。
他也是這個時代所有人最向往的詞語。
雖然,傲骨這兩個字,在如今大多都賦予給才華驚艷,富足的人們。
但,東東的老師楊錚曾說過這樣的一句話。
他說,每個華夏人天生都有著傲骨,這根傲骨有可能藏在骨頭里,也有可能藏在血液里,更有可能藏在每個人眼睛里。
傲骨這東西可能會因為世界種種不公而被壓彎。但他絕不可能被壓斷。
只要一個人眼里有著希望,心中有著目標(biāo),認(rèn)清自己不斷學(xué)習(xí)提升自己。那終有一天,那藏著的傲骨也會以另外一種姿態(tài)重新出現(xiàn)在別人眼里。
東東眼里有著希望,心中也有著目標(biāo),她也認(rèn)清了卑微的自己。
對于她來說,象棋是人生的加法,學(xué)習(xí)也是未來的加法。
若是這么多加法加到自己的人生里,那她注定就是寒門中的“貴子”!而那根曾被命運壓彎的傲骨,也會重新立起來,大言不慚的對人生說聲“將軍”!
被東東的讀書聲吵醒的父親,他瞇著眼睛打量了許久燈光下那只小小的身影。
他無言無聲的笑了,隨后他背過了身,挺直了胸膛渾身不停的顫抖。
他,其實也有著傲骨!
……
第二天的比賽,比起第一天還要熱鬧。
雖然參與的棋生少了一大半,但是聞著“熱點”還有“流量”而來的媒體和自媒體,可要比那些寒窗苦練的棋生還要多。
這個世界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在去年,象棋還是無人問津的產(chǎn)物,就連華越交流大會都是主辦方自掏腰包請來的媒體。但只因為“天天象棋見”軟件的面世成功加上新任會長是財富榜名人的龐大流量,這些嗅著“血腥味”而來的狼,強(qiáng)迫著自己去喜歡著他們都不了解的“象棋”。
他們“興高采烈”的采訪著他們所遇見的每一位棋生和家長以及棋社老師,也面帶著他們都不相信的“微笑”和祝福,去祝福著著他們采訪的那一個個棋生“金榜提名”。
他們在賭,賭自己能采訪到“冠軍”。
他們更在賭,賭這個他們原本看不上,被視為是底層男人娛樂消遣的“象棋”能否帶給他們龐大的流量。
這些單純的棋生們并不知道這些媒體人心中齷齪的想法,他們權(quán)當(dāng)這群媒體人是善意的。這些單純的棋生中也有著相當(dāng)一部人有過學(xué)象棋后家人社會學(xué)校老師不理解的經(jīng)歷。在這些媒體人的“采訪”中,他們也第一次迫切的想要“出人頭地”。
當(dāng)一輛黑色的轎車突如其來的出現(xiàn)在媒體人們面前,幾乎絕大多數(shù)媒體人都猜出去了這輛黑色轎車的主人。
也幾乎絕大多數(shù)媒體人都爭先恐后的圍住轎車,零零散散剩下了一些采訪到一半被“寄予厚望”的棋生。
這些棋生望著原本熱情的媒體人,他們好像懂了什么。
也好像第一次感覺到象棋盤外的世界,要遠(yuǎn)遠(yuǎn)比象棋內(nèi)的世界還要復(fù)雜了許多。
在轎車?yán)?,新任的象棋會長望著這群簇?fù)矶鴣淼拿襟w人,他無悲無喜地說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亦假,假亦真。這才是這個世界的本質(zh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