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連蒙帶騙
李楠之所為,令人始料未及,大出意料之外。
誰都想不到:李楠不僅不殺她,竟還會把縣太爺?shù)墓俜o她。
這意味著什么,要讓她當(dāng)縣令?
這樣委派朝廷的縣令,已經(jīng)夠匪夷所思的了!而讓一個女子當(dāng)縣令,更是古往今來從未有過之事!當(dāng)李楠親自將官服披在那女子身上時,人們才相信這事的的確確發(fā)生了......
那女子也不知李楠到底是什么意思,口吃道:“你...你...這是....做甚?“
李楠也不理會這女子的疑惑,拉著她走到人前,說道:”國家開科取士,是國家的大典,非男子不能參加。然而非常之時,當(dāng)行非常之法。剛才我連問一十八名男子,無一人敢對本督說實話。只有這位大姐——哦對了,大姐你如何稱呼?“
“我......我姓陶,村里人都叫我陶三姑?!皠偛胚€不懼李楠威勢的陶三姑,此刻竟顯得扭捏起來。
“只有三姑不怕我,這是什么?這是氣節(jié)!人只要有了氣節(jié),就會心念蒼生!若無氣節(jié),就會唯利是圖!讓一個唯利是圖之人做你們的父母官,你們愿意嗎?“
“不愿意!”災(zāi)民中有人率先喊道,便有許多人跟著一起喊。
李楠擺擺手,讓人聲靜歇,向高平縣一眾士紳問道:“本督剛才所說,不知諸位是否同意。“
一個花白胡子的老士紳說道:“督公所言極是,唯利是圖之人,是不能代天子管理百姓。但若用一女子來做縣令,恐怕也有些不妥?!?p> “有何不妥?”
“稟督公,從古至今,可從來沒有過女子做官的呀!”
李楠詭辯:“那我今日讓三姑做縣令。等一百年后再來看,不就有女子做過官了嗎?”令人無言以對。
又有一中年士紳說道:“稟督公,圣人有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所以,女子不能出任縣令?!?p> 李楠問道:“敢問閣下,你是由女人所生還是男人所生?”
“在下......在下當(dāng)然是由女人所生!”
“既然如此,那就請閣下依照圣人教誨,去親口對你母親說一句:媽,你難養(yǎng)!去吧!“
中年士紳氣急敗壞,仿佛受了奇恥大辱一般,臉憋得通紅,敢怒卻又不敢言。
“閣下莫怪,李楠向令堂賠罪了?!闭f完,對中年士紳躬身一拜,說道:“這回,你還覺得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嗎?“中年士紳仿佛斗敗的公雞般,垂首不言。
此時,毛文之手下一個師爺發(fā)問道:”國家有律:無功名者,不得為官。女人沒有功名,又如何能做官?“
“真的?”
“稟督公,是真的?!?p> “無一例外?”
“稟督公,無一例外?!?p> “所以,那些貪官污吏,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你說是不是!“李楠玩了招偷換邏輯概念。
師爺急道:”督公,話不是這......“
“誰讓你說別的了!你只需回答:那些貪官污吏,是否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你說是與不是!“
師爺一咬牙道:”是!但是......“
“好了!此事到此為止!”李楠大手一擺,說道:“誰說女子不如男?花木蘭不是還代父從軍,做到將軍了嗎?所以依我看,由一個女子來當(dāng)縣令,也犯不著大驚小怪。只要心存愛民之心,哪怕是個大字不識的乞丐,也能做好地方官;倘若事事都為自己謀私利,即便是狀元郎,也是可殺不可挽留之輩!諸位父老鄉(xiāng)親,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對!”
喊聲震天,眾災(zāi)民云集而響應(yīng)。
“本督奉命出京賑災(zāi),天子授生殺、賞罰、提拔之權(quán)。本督命陶三姑為高平縣令,為期三年。任內(nèi)若有過失,舉薦人李楠自當(dāng)請罪?!?p> 見陶三姑不言語,李楠說道:“陶三姑,你是何意?“
陶三姑跪地拜道:“民婦大字不識一個,不敢做縣令。”
“一邊做官,一邊習(xí)字,不就可以了嗎?再說,你連當(dāng)面罵我的膽子都有,一個縣令還不敢做?”
“民婦怕做不好,給大人抹黑。”
“天下都已經(jīng)把我李楠當(dāng)成黑烏鴉一般了,所以你若真做不好,我也不差你這一刷子墨?!?p> “民婦有丈夫,大人可以叫我丈夫......“
“陶三姑丈夫呢?在哪!出來!”李楠喝道。
一個男人哆哆嗦嗦小跑過來,向李楠一跪,說道:”小民陶康,拜見大......“
“拉下去,砍了!”
“大人!饒命??!”
“停!你看看,就這份熊包樣,豈能做百姓的父母官?你還知道說一句‘死則死爾,何必求饒‘,可他呢?哼,我今天可真是見識到什么叫’巾幗不讓須眉‘了......“
說得陶三姑臉色通紅,不知是因為羞愧還是激動。
李楠將陶三姑扶起,說道:“如果我現(xiàn)在給你兩千石糧食,你要做什么?”
“當(dāng)然是發(fā)給大家啦!”陶三姑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知道這么做,就能當(dāng)好百姓的父母官!好好干,本督相信你能行!”
于是,大夏國...
不,確切地說——
有史以來,第一位女縣令,誕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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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楠沒有看錯陶三姑。
當(dāng)交給她兩千石糧食時:
她從災(zāi)民中挑出一些人,專門負(fù)責(zé)搭棚、熬粥、分發(fā),自己則負(fù)責(zé)指揮。施餐的時候,就連一個搶食的人都沒有,一切都是有序進(jìn)行。
畢竟,一個敢在大庭廣眾下當(dāng)面頂撞自己的人,一定是個有想法的人。
僅僅過了半日,陶三姑的縣令就已經(jīng)做得有模有樣了。
而那些填飽了肚子的災(zāi)民,此時發(fā)現(xiàn),李楠這位太監(jiān)頭子,好像并不像傳說中的那么可惡。甚至,有些人在心里,已經(jīng)把他往愛民如子的好官那堆里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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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高平縣令一職被李楠強行安排給了陶三姑,但若真想讓她在這一畝三分地上,做好一個官的話,李楠還是有必要為她掃一掃外圍的。
五日后一大早,李楠就在縣府大堂,召見了高平縣所有的士紳。
頭一天晚上,他看了高平的土地名冊,發(fā)現(xiàn)田地果然都在這些有錢的士紳手里。最大的一個地主叫宋子亭,名下竟然有七千畝地。而最少的人,名下也要有兩千多畝地。
既然如此,就好辦了。
?。?p> 十幾個士紳全都坐在李楠下首,誰也不敢先開口說話,生怕招到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李楠咳了一聲,說道:“眾位都自在點,本督今日找大家來,是想開誠布公的聊一聊。今天,想說什么隨便說,言者無罪!”
眾人心里都在想:今日言者無罪,誰知道明日你會不會派人來報復(fù)???
“你們不說,那我就先說了??!”
“督公請,督公請?!?p> “本督來此,主要有兩件事。先說第一件,是募捐。山西境逢遇大旱,百姓受罪。希望有錢有糧的人家出出力,既是幫助百姓,也是幫助朝廷。你們說是不是?。俊?p> “是是是是是......“士紳們心口不一地應(yīng)道。
“縣里面喬家來人了嗎?”
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站了起來,說道:”稟督公,在下喬遠(yuǎn)致。因家父臥病在床,我便代他前來聆聽督公訓(xùn)示?!?p> “什么病???本督軍里有隨行太醫(yī),讓他給老爺子瞧瞧。”
“謝督公美意!家父只是小染風(fēng)寒,不用如此周章了!”說話時,急得喬遠(yuǎn)致把舌頭都咬了。
“喬公子,昨天本督路過你們家,見你們家門口,有副對聯(lián)寫得好?。〗校盒奚砣鐖?zhí)玉,積德勝遺金。不知是出自何人手筆?“
“乃是一百年前的宰相墨林相公所書?!?p> “那這么說,你們家至少也是百年望族了?“
“不瞞督公,整整三百年!”
“墨林相公贈予貴府的那句門聯(lián),依我看,足可以作為喬家的族訓(xùn)來傳給子孫后代,否則也不會掛在門口百年,你說是不是??!“
“督公所言極是!”
“正好,現(xiàn)在有一個‘積德勝遺金’的機會!喬公子,我想你不會逆祖意而行事吧?“
“這個,我還要回家里和我爹商量一下再說......“此時,喬遠(yuǎn)致已經(jīng)滿頭是汗。
“別商量了!喬老爺子的善名,我在京城里就有所耳聞。你要是回家和令尊商量的話,說不定他老人家一激動,把整個家都給捐了呢!到時候,喬公子你不得喝西北風(fēng)去?我這可都是為你著想啊......“
“是,多謝督公提醒...那......我們家就捐白銀一萬兩。您看可否?“
“喬公子有這份心,相信你家未來的福報一定綿長!”
“承蒙...承蒙督公吉言?!皢踢h(yuǎn)致臉上雖笑,心頭卻在滴血。
“眾位,難道你們就不想同喬家多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嗎?”李楠掃視著眾人問道。
于是,一幫士紳就都如喪考妣般,被捐了款......統(tǒng)計完數(shù)目,一共是白銀九萬三千兩。
這個數(shù)字,李楠不是很滿意。
所以,他要從第二場找補回來。
“諸位憂國憂民,本督在此謝過了!現(xiàn)在,來說第二件事!”一改剛才的和顏悅色,殺氣冷冽道:“朝廷現(xiàn)在有弊政,所以要進(jìn)行土地改革!這是幾位內(nèi)閣大學(xué)士,會同本督、汪督以及丞相,一同商議的!“
“具體條目有三:一、沒有土地之人,將全部被收錄于官府,一部分將作為國農(nóng),專門負(fù)責(zé)開墾荒地。無論開出多少,都屬于自己,并且還有獎勵!二、擁有土地的人,不允許私自雇傭流民和長工協(xié)助耕種。自己的土地,只能自己勞作。三、超過自己耕種能力之外的多余土地,一律視為荒田,將被官府收走,用來養(yǎng)牛羊馬匹?!斑@三條改革條陳,只是李楠心中的構(gòu)想,還沒同任何人說過。但為了從這些地主們手里敲詐土地,只能先說出來了。
這些士紳聽了李楠的話,都炸了鍋,紛紛說道:
“意思就是,以后我們手上的土地,如果種不過來,就要被官府強收了嗎?”
“憑什么連雇人干活都不讓了!”
“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李楠一一回應(yīng)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們種不過來的地,皇帝收回去,這事沒什么可說的吧?難道,你們有人把自己的地當(dāng)成了封國?”
“不是不允許你們雇人干活,而是你們以后將無人可雇。沒有土地的流民將分為三部分,一部分用來專門服徭役,按月領(lǐng)糧領(lǐng)銀,屬于朝廷的傭工,類似于伙頭軍的性質(zhì),只不過不用上戰(zhàn)場。對他們而言,每年的收益,比種地還要劃算;第二部分屬于國農(nóng),也是數(shù)量最大的一部分,專門負(fù)責(zé)開墾荒地,所開墾的土地,都屬于自己,類似于屯田兵,每一省都要駐扎;第三部分就是體力較弱的一類人,但朝廷也不會拋棄他們。他們專門負(fù)責(zé)一些輕體力勞動,像是養(yǎng)蟬、烹食、織布,也是按月領(lǐng)錢領(lǐng)糧。“
“眾位的家族都是百年經(jīng)營,我相信就算不事勞作,過個三五十年,也都餓不死吧?”
聽了李楠的話,所有士紳便都沉默下來。
過了好久,一個花白胡子的老士紳問道:
“小老兒有一事不解,剛才督公說朝廷將雇傭沒有土地的流民,作為傭工。小老兒估計,全國至少有幾千萬這樣的人,就算每人每月分一錢銀子,一年下來都要好幾千萬。敢問督公,朝廷拿得出這么多銀子嗎?”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在等待李楠的答復(fù)。如果李楠答不上來,那他們就會在心中認(rèn)為,這項改革,終究會流入破產(chǎn)。于是,自己便能繼續(xù)理所當(dāng)然地持有屬于自己的大量田土。
“全國有幾千萬這樣的人嗎?老先生,你可能還不知道天下事吧?現(xiàn)在整個大夏國,正打得熱火朝天。等戰(zhàn)事平定,百姓將十室九空。到那時,天下能有兩千萬流民就不錯了!這兩千萬流民,就是全用來開墾荒地都不夠!”老士紳一想,確實是這么個理,便不再說話。
“敢問督公,流民開墾荒地,朝廷也要發(fā)銀子做獎勵嗎?如果要發(fā)銀子,每年也要發(fā)好幾千萬吧?“
“不發(fā)銀子,但是流民開墾荒地,前三年不納糧!并且生產(chǎn)工具,全部由朝廷提供!”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要真是這樣,以后誰還給自己家干活?
而沒精力去打理的田地,還要被官府強行征走。
這樣的話,自己和那些隸農(nóng)又有何區(qū)別了?
一個個便都愁眉苦臉起來。
竊竊私語一陣后,擁有田地最多的宋子亭問道:“督公,這改革,一定能繼續(xù)下去嗎?”
“你們知道為什么要改革嗎?因為大夏國現(xiàn)已到了風(fēng)雨飄搖的地步!你們知道本督又為何親自來山西賑災(zāi)嗎?本督是怕山西省內(nèi)的流民,像甘陜一樣聚眾造反?。∪绻@些流民真造起了反,在座的諸位,你們覺得自己現(xiàn)在還有命坐在這里和本督聊天嗎?”
李鴻基在甘陜率領(lǐng)窮苦百姓造反,殺地主,殺豪強,這些事他們都有所耳聞,剛聽時十分害怕。
今日聽李楠再一次說起,便又都心驚膽顫起來。
宋子亭哭喪著臉,說道:“督公,那我們現(xiàn)在賣田,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