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我來了精神。
“那個黑西裝，就是早上趕農(nóng)民工出去的黑西裝?！?p> “太扯了吧，黑西裝可是自己說啥事沒有的?！?p> “所以我就說這里面有問題嘛?！?p> “哎呀，興許是人家和自己朋友開玩笑呢。”。
唐文說道：“我覺得不是，因為黑西裝開門的時候眼睛賊溜溜的，看到我的時候渾身一抖，手機都掉在了地上，撿起來的時候，又馬上掛掉了通話。還有，你還記得那些和尚嗎，很可能就是他們請來做法事的，還有警車也是來處理這幢事故的！”
唐文連珠炮一樣的話語說的我渾身冰涼，加上深夜，頗有幾分毛骨悚然的感覺，我連忙制止他：“好了好了，別說了，這種事情等明天再說。”
唐文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他迅速向漆黑的室外望了一眼，低頭整理手里的業(yè)務，不再說話。
考慮到只剩下一個客戶了，我想了一下，就讓唐文先回賓館睡覺，我一個人應付一個客戶，想來也是足夠了。
唐文離開后，周圍變得更加冷清，呼呼地風聲順著窗戶縫鉆進來，如同瀕死之人的呼喊，窗外的雨停了，殘留的水漬混合著灰塵站在窗戶外側，被雪亮的燈光一照，慘灰慘灰的。
我忽然明白為啥行長安排兩個人留守了，因為一個人深夜單獨留下來，就算是我這樣的年輕小伙，也夠滲人的。但是話都說出口了，我又不能再叫唐文回來，傳出去還不被人笑話。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吱呀”一聲，售樓處的門被打開了，夜色里走出來一個人，我以為是邀約的最后一個客戶，心想著早做完早結束，趕忙站起身沖他招手。
哪知抬眼一看就愣住了，我還從沒見過這樣子怪異的客戶。
這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身上套著白色打補丁的長衫，手里舉著一個粗布長幡，上面用黑筆書寫“仙人指路”四個大字，筆跡歪歪扭扭，一看就是沒練過書法的人手工書寫，原來就是個落魄道士。
道士身材矮小，服裝很是破舊，加上手持的長幡，沒有幾分仙風道古，很像是江湖上騙錢的“半仙”。
我瞪大了眼睛，伸出去的手放著也不是，縮回來也不是，難不成現(xiàn)在道士都這么有錢了，都買得起省城的房子了？
四周瞅了瞅，偌大的大廳里只剩下一個清潔阿姨在拖地，沒有一個銷售在場，我心想這道士真要買房，自然先會去找銷售，可沒曾想道士晃晃悠悠地，居然向我這個方向走過來了。
這什么情況？我滿腦子霧水，但是出于禮貌，我還是友好地問道：“您好，請問你是來買房嗎？跟您的銷售聯(lián)系了嗎？”
算命的搖搖頭，慢慢坐下來，順手把長幡擺放在邊上座位上，沖我笑了笑。
“您好，我們這是銀行辦貸款的，您要是買房，需要先找您的銷售交首付?！蔽以俅螁柕?。
“哦，小伙子，我不是買房子的，就是來看看，”道士不溫不火地回到。
此時我已經(jīng)明白他不是我等的顧客，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我這邊馬上還有客戶要來，您沒什么事的話麻煩您一下，那里就是建筑分布，可以隨意觀看。”
道士看了不看沙盤一眼，繼續(xù)不急不緩地道：“此地雖未傍水，但是依山，風水本應為中上之品，然所依之山卻是荒山，人跡罕至，又無河流相得益彰，卻成下品?！?p> 這話說的我一頭霧水，大半夜的跑進一個算命的已經(jīng)夠怪異了，還和我說這一通沒頭沒腦的話，整的我腦袋有點暈。我聽出道士講的應該是風水上的問題，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再說我一俗人，對這種東西也沒個頭緒。
我客客氣氣地對他說：“你好，如果你是來找我算命的話，您找錯人了，你還是問問其他人吧。”
哪知道士微微一笑，溫和地對我說：“小朋友，我算的命，分文不收，可行？”
“風雨自在人心，禍福只在朝夕，六月飛雪、臘月酷暑，此地，不一般吶！”道士莫名其妙地嘆了一句。
我腦袋里忽地想起唐文說起的白毛女的故事，因為六月飛雪的典故就是出自這里，我心頭一緊，連忙追問道：“啥意思？”
道士捋了捋胡子：“小伙子，我算命有兩大特色，一不收錢，二不止算人的命，還有花木建筑的命，你想聽聽嗎？”
“行。”
“單從風水上來說，依山傍水為最佳，單依山或傍水，也屬上品，因為山中有綠樹，綠樹為生命，生命生生不息，長居此處，經(jīng)商可發(fā)財致富，從政能蔭及子孫，但反之則是人們最為忌諱的，風水上被稱為逆風水之象?！?p> “哪一種情況？”我腦袋里忽然掠過一道靈光，但怎么也抓不住。
道士微微一笑，剛要解釋。這時門外有說有笑地走進好幾個人，直奔我的桌子而來，我黑西裝就陪在旁邊，一臉諂媚。
原來售樓處這么長時間沒看到人，是去接客戶去了。
“你是誰！怎么在這里？”黑西裝一下就看到了道士，臉孔一板呵斥道。
“他是......”我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區(qū)區(qū)過客而已，不必掛懷，老夫這就離開，”道士躬身道，又對我說：“小伙子，給你一句忠告，此地宜走不宜留，謹記。”說完就往門外走去。
我急忙道：“哎，等等，你話還沒說完呢。”
“怎么，他也是來買房子的嗎？”黑西裝冷冷地對我說。
“不是......”
“不是就讓他趕快走，騙錢還騙到我們這來了！那個誰，保安在不在，快點把這個人打發(fā)出去！”黑西裝眉毛都擰成了一個川字。
門后立刻走出了一個保安模樣的人，還打著哈欠，沒睡醒的樣子。
保安同樣一臉猙獰，轟也似的把算命的趕出了售樓處。
道士離開后，我面前的位子就空出來了，黑西裝轉向客戶的時候，臉上又掛上了諂媚的笑。接著我就明白為啥黑西裝如此作態(tài)了，因為這真的，真的，真的是一個大客戶。
在省城房價如此高昂的情況下，這對夫妻居然能一下子買下相鄰的四套房，每一套面積都在500平以上，據(jù)客戶說，交房后會請裝修公司改裝成大平層，把這四套連成一片，進一步擴大居住面積。
我不由多看了客戶一眼，這是一對40左右的夫妻，男的衣著并不張揚，手上也沒有大金鏈子和高檔手表之類的裝飾，女的更樸素，齊耳的短發(fā)向后挽起，用一個黑色的發(fā)夾簡單夾著，只有細細看去，才能發(fā)現(xiàn)皮膚光澤流動，顯示出平常不菲的保養(yǎng)，讓我暗暗感嘆人不可貌相。
值得一提的是，黑西裝和保安驅趕算命的時候，男人皺了皺眉頭，表現(xiàn)出一絲不滿。
這么有錢的顧客，為啥還要貸款呢，經(jīng)了解，原來客戶貸款的原因是公司資金都在國外，一時周轉不開。
在交流的過程中，這對夫妻非常禮貌，沒有因為我身份低微就頤氣使指，就連黑西裝，也收斂了一貫的蠻橫，看上去就像一個文質彬彬的紳士。
要不是時間太晚犯困，我想這應該是我今天辦理的最舒服的一筆貸款了。
貸款手續(xù)辦完后，我們還互相留了微信，他們還邀請我到時候拿房時，去他家喝茶，讓我不禁受寵若驚。
但黑西裝說到戶型的時候，我特意留意了一下客戶房屋所在的位置，我愕然發(fā)現(xiàn)，那個地方正好處在荒山的山腰，齊平的位置恰好有一個尖石狀的突起正對著他們的房屋。
這不是和鬼怪小說里的巨石壓身一樣的概念嗎？這么淺顯的風水常識，連我都知道，難道這對有錢的夫妻不知道嗎？
黑西裝完全沒有提起這一點，反而唾沫橫飛地介紹這個布局的高明，說是幾年以后，政府將重點維護荒山，把這里變成一個生態(tài)公園，而尖石狀的突起更是會被建造成一處類似于“飛來石”一樣的景點工人參觀，到時候他們的房屋離景點這么近，單從觀賞價值來看，房價也是妥妥地翻幾倍啊。
我驚訝不已，我心說黑西裝也太會忽悠人了吧，風水上的大忌——巨石壓身都能說的滿嘴開花。
瞧著沙盤上怪異的建筑布局以及光禿禿的山體，我想起算命的留下的最后一句話：草木為生命，生命生生不息，反之則為逆風水。
此處依山，卻是荒山，沒有草木，沒有生生不息的生命循環(huán)，豈不是暗合他所說的逆風水??？
當時我就想脫口而出，制止他們的購買行為，但是看到幾人交談甚歡的樣子，話到嗓子邊上又咽了回去。我心想拿下這么一個大單，售樓處一定費了很大的力氣，先不說當著黑西裝的面唱反調會引發(fā)怎樣的后果，就算站在買房夫妻的情感角度，說這樣煞風景的話，也會很傷客戶的感情。
再者，所謂的“逆風水”和“巨石壓身”只是風水學上的論斷，科學上還沒有定論，沒必要為不一定存在的事得罪人。
各方面的顧慮下，我最終沒有說出心里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