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以來,敏來和姜行雨的關系突飛猛進,姜行雨將公司股份轉讓出去后,雖然名義上還有公司的管理權,但是收購方似乎并不買賬,幾次在董事會上將他晾著,姜行雨原來的班底也很多都跳槽離職了,他空有一身本事卻無處施展,索性把很多事情都交給底下人,自己做個甩手掌柜。然而他畢竟是個年輕人,驟然間閑下來,只覺得無聊空虛,為了打發(fā)時間,報了幾個戶外的團,還想去登珠峰和去南極旅行,無奈這些都有時間窗口,報上了名也不是馬上就能去。他想起敏來到他家里來時說的話,在家里苦練做飯手藝,他留學時也是少數另類,長期泡在實驗室,快餐盒飯泡面來者不拒,最熟練的手藝是煮方便面。他從切土豆絲開始練起,天天吃炒土豆絲和胡蘿卜絲,漸漸會做一些肉菜,有得意之作便開車去給敏來送飯,得了不少獎賞。敏來單位食堂的飯菜雖然也不錯,但偶爾換換花樣,還是很能討到她的歡心。自從姜行雨學會了烘焙西點,她連周末的下午茶都有了,咖啡搭配曲奇和巧克力蛋糕,成為她和珉蘇聊天的最佳伴侶。
漸川走后,珉蘇周末無聊,有時也開車過來造訪她家,和她喝茶聊天逛街,當然也很快就發(fā)現了敏來感情變化的蛛絲馬跡。但珉蘇為人內斂,職業(yè)習慣更是讓她謹言慎行,并不多問,只等敏來自己開口。過了一段時間,敏來請珉蘇吃飯,順便將姜行雨介紹給她認識。姜行雨長身玉立,彬彬有禮,對女性很有紳士的自覺,見到珉蘇也能聊一聊天,但并不熱絡,淡淡的讓人舒服。三人在一家粵菜館吃飯,姜行雨給她們各點了一盅蟲草燉花膠,大家說起學生生涯,姜行雨比她們要早好幾屆,去美國的時候珉蘇他們才入校,當年大學流行的聯誼、跳舞等等社交活動,他并不熱衷,整個大學時代都醉心于讀書,說著珉蘇忽然想起來,她對姜行雨這個名字好像有些印象,于是問他:“你是不是曾經參加過奧數競賽,還得過獎,好像是金牌?”姜行雨笑笑,說:“好多年前的事了?!泵魜硪蚕肫饋恚麄冃∩醯臅r候,大家都在學習奧數,補習老師給大家講過中國參加IMO競賽的事,似乎提到過姜行雨的名字,她笑道:“你這么厲害,怎么從來沒見你提起過?!苯杏暾f:“別提了,我得了這個獎之后,本來是很有自信的,后來進了T大,才發(fā)現牛人太多,自己天賦也不夠,當年心高氣傲,干脆申請了生物系的碩士,轉行去做生物技術了?!泵魜碚f:“做生物技術有什么不好,研究藥品,造福人類。”珉蘇笑著看了一眼敏來,說:“看來你很謙虛,普通人能做好一件事就很不容易了,你學數學能拿到IMO金牌,做生物技術又做出這么重要的成果,我真的很佩服?!苯杏暾f:“現在算是賦閑在家了,無事一身輕。”敏來說:“不會一直閑下去的,你總歸還要找點事情來做,這樣的人才天天在家做飯簡直是資源的浪費。”珉蘇點頭附和,姜行雨顯出一副被打敗的樣子,大家都笑了起來。
雖然是戲言,但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姜行雨閑來無事,便開始尋找新的投資項目。他從前是學數學的,對計算機編程也算得上了解,當時智能手機已經逐漸開始批量生產,他的幾個大學同學都轉行做了程序員,有的在做手機測試研發(fā),都投入了移動互聯網的浪潮中,他也蠢蠢欲動。他原來美國留學時認識的一個人找到他,問他是否有興趣參與當時火爆的團購業(yè)務,他做事嚴謹細致,將投資計劃書翻來覆去地看了,又思考了幾天,覺得這項業(yè)務雖然很符合中國消費者的習慣,但競爭者著實不少,未必能勝出,便婉拒了。其后他又接觸了幾個項目,但是這些項目有的在他看來過于異想天開,有的又同質化嚴重,他覺得都不合適,便暫且放下了。
春去夏來,季節(jié)交替之際溫差較大,敏來晚上回來太累,在沙發(fā)上小憩一會便著了涼,半夜發(fā)起燒來,昏昏沉沉之際,給姜行雨打了個電話,姜行雨平時睡得晚,兩點多還在看書,電話一響便很快接了起來,問敏來:“怎么了?”敏來說:“我發(fā)燒了,你能給我去買點退燒藥么?”他趕緊說:“我送你去醫(yī)院吧,你在家等我,哪里都別去,有事隨時打我電話,不行就叫救護車?!?p> 姜行雨心急火燎,一路風馳電掣開過來,敏來強撐著給他開門,他趕緊將人攙扶到沙發(fā)上,敏來難受得厲害,連樓梯也上不去,只能躺在沙發(fā)上,姜行雨問:“你有溫度計嗎?”敏來說:“在茶幾上,剛量過了,38.3度。”姜行雨說:“你家附近有24小時營業(yè)的藥房嗎?”敏來說:“我不知道?!苯杏陝偛懦鰜淼臅r候已經去過自家門口的藥房,發(fā)現關門了,他只得說:“我送你去醫(yī)院吧?!苯o她喝了些溫水,帶她去最近的醫(yī)院看急診,醫(yī)生診斷原來是感冒發(fā)燒,開了感冒藥和退燒藥,一番擾攘,回來天已經快亮了。姜行雨將敏來扶到樓上臥室,給她吃了藥,她打電話給單位請假,這才安心睡了。姜行雨也有些累,卻打起精神,在廚房里找到電燉鍋,給敏來煮了一鍋白粥,冰箱里還有幾棵青菜,他將青菜焯了水,澆上料汁,做成簡單的涼拌菜,看敏來睡得正沉,他拿起鑰匙,躡手躡腳地出門去,到最近的超市去買菜。
敏來這一覺睡到中午,她吃了退燒藥后已經漸漸退燒,感覺雖然昏昏沉沉,四肢卻不再酸痛了,她走到樓梯口,卻覺得頭重腳輕,怕自己踏空了滾下來,想要叫姜行雨,卻嗓子啞了叫不動。姜行雨剛才便聽到了樓上的響動,但正在廚房忙活,占著手一時不能走開,他洗凈了手,關了火,走到樓梯邊,看見敏來要下來,他趕緊說:“不要動了,你先回床上去躺著,馬上有粥喝了。”將白粥和涼拌菜端上來放在茶幾上,又在浴室里找了條大毛巾搭在被子上,敏來覺得疲倦,身上發(fā)冷,卻還是強撐著喝了粥,又躺下睡了,她睡得很沉,連姜行雨上來收碗碟都不知道。
敏來這一次醒來已經是晚上了,醒來滿屋子都是雞湯的香氣,她出了一身汗,睡衣都濕了,起床還是腳軟,于是慢慢走到衛(wèi)生間去,頭發(fā)也汗?jié)窳?,從鏡子里看起來臉色慘白,頭發(fā)蓬亂,她勉強洗了把臉,梳了梳頭發(fā),又換了套睡衣,感覺稍微好一點了,這時姜行雨上來看她,見她醒著,問:“想不想喝點雞湯?”敏來點頭,姜行雨返身下樓,給她盛了碗雞湯,說:“剛學著燉的,你喝幾口看看?!彼姥院攘藥卓冢f:“有點淡。”姜行雨說:“你正感冒,嘴里沒有味道,不能再加鹽了。”她正渴著,雞湯的油都撇掉了,并不油膩,她便將湯慢慢喝掉了,感覺有些暖意,姜行雨又問:“想不想吃點什么?”她搖搖頭,又上床躺下了。
這一場病雖然是尋常的感冒發(fā)燒,但是來勢洶洶,姜行雨對她悉心照顧,晚上便在她家沙發(fā)上和衣而臥,好在她家的沙發(fā)拉開便是一張床,他也能伸展得開,不至于憋屈。夜里細心聽著樓上的動靜,不時送藥送水,過了兩天,敏來終于痊愈了,姜行雨竭盡所能,做了好幾個菜放在冰箱里,叮囑她按時吃飯,這才開車回家。
敏來這一病,讓姜行雨產生了一個新的想法,城市藥房很多都不是24小時營業(yè),普通人的非處方藥也不是想買就能買到,單身青年和空巢老人如此之多,病人自己在家沒有親友照顧,自己下單也能買藥,外賣和藥品結合起來,做成能及時送藥的app,想必很有市場。姜行雨在做生物醫(yī)藥研發(fā)時認識很多相關人士,資源十分豐富,對于藥品,生物系出身的他也算是半個內行。主意既定,他便自己動手籌備,做了一份項目計劃書,此后他招兵買馬,也吸引了一些合作伙伴,過了幾個月,項目正式運轉起來,他本來就是閑不住的性子,忙起來之后整個人精神面貌都和賦閑時完全不同了,珠峰南極拋諸腦后,看著設想一點點變成現實,他感到很充實。他租了一個辦公室,一幫程序員沒日沒夜寫代碼,他吃住都在公司,看著平臺逐漸成型,為他們查漏補缺,又經常做面試官,招募各種人才。因為是敏感的藥品項目,他們做了很久測試,又特意找了政府官員做顧問。姜行雨全心投入這個項目,連華雨公司都不太過問了,去參加董事會的時候,也只是坐著,看見自己從前的架構和慣例被一一推翻,感覺又好氣又好笑,后來就索性推病不去。項目最忙的時候,他把自己關在辦公室,一周都沒有出去,敏來見到他的時候,發(fā)現他瘦了不少,精神卻很亢奮,看見敏來便給她介紹產品進度,敏來對姜行雨倒是十分寬容鼓勵,不但認真聽他講解,還偶爾提些建議,對于他找到精神寄托這件事,也真心地感到高興。
珉蘇近來工作分外繁忙,組織上準備派她去學習國際銀行業(yè)一項極重要的監(jiān)管新規(guī),她7月份抽不出空休假,本打算8月份再去香港,但出國之前未必走得成了。她給漸川打電話說了這件事,漸川大概是剛回到家,聲音有些意想不到的柔軟疲憊:“現在不能過來也沒關系,十一也可以,到時候我們一起看維港煙花。”她莫名有些情緒低落,或許漸川在新加坡的時候,她還正值青春,可以無視現實,而現在她卻有一種被現實打敗的無力感,只想任性一回,她說:“可是我現在就想見到你?!睗u川想了想,說:“不然這樣,我回來一趟吧,也不算很麻煩。”漸川柔聲相詢,她卻愈發(fā)感到委屈,仿佛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敵不過現實,她嘆了口氣說:“你別管我了,我可能是有點累,到明天就沒事了?!睗u川放下電話,便在網上訂票,周五晚上回去,周日下午再回來,大概是老天聽到了他的心聲,往?;鸨暮骄€竟然還有余票。他心念一動,又查詢本地天氣,發(fā)現周五和周日都有雷暴,只能祈禱老天開眼、出行順利了。他又想起前一段時間表哥托他買的奶粉,這次一并帶回去,正好用上珉蘇給他帶的28寸箱子。
到了周五,漸川下班后,果不其然下起了暴雨,他準備打車到機場,但是出租車不好叫,連過了幾輛都沒有停下來,他皺了皺眉頭,決定去坐地鐵,正在此時,一輛白色寶馬停在他的面前,車窗搖下來,正是何思賢,她笑道:“你去哪里?我送你?!睗u川說:“我要去機場,你送我去地鐵站好了。”何思賢說:“你先上來再說。”漸川開了后備箱,將箱子放進去,自己坐到副駕駛位子上,說:“地鐵站就在前面,你放我下來,我自己去吧?!焙嗡假t笑道:“還是我送你吧,我剛買了車,想練一練。”漸川想了想,自己拿箱子也確實不方便,于是笑道:“你練吧,我?guī)湍憧粗!?p> 何思賢駕車技術算不上熟練,開得十分小心,漸川不敢打擾,她雙唇緊抿,神色專注,從市區(qū)出來,車流漸漸稀少,但雨勢卻越來越急,遠處是白茫茫一片雨霧,根本看不清方向,雨刮器一刻不停地刮去雨水,也只能剛剛看清面前的道路,漸川說:“雨太大了,可能有點危險,你把車停在機場,待會自己坐機場快線回去,等天晴了再來取車吧?!焙嗡假t說:“沒關系,我想我能做到。”車子在高速路上飛馳,兩邊輪胎帶起一圈圈水霧,雨點打在車上,漸川有心讓她在應急車道停下來,自己來開車,但不太熟,也不愿冒昧造次,斟酌片刻正想開口,遠處一個驚雷,車身都震了一震,但何思賢雖然有點緊張,開車卻還算平穩(wěn),速度不快不慢,終于開到了目的地,兩人都松了口氣,漸川道了謝,說:“回去路上小心點?!焙嗡假t笑道:“多虧是輛自動檔的車,還比較好操作,我已經有經驗了,回去應該會比較好開一些?!庇陝轁u漸小了,雨絲細密,晚風正急,漸川又囑咐道:“地上有積水,你速度慢一點,不要急剎車,拐彎減速,不然容易打滑?!焙嗡假t笑道:“知道了,我回去了?!睗u川一時默然無話,目送她的車下了橋,消失在群山間。
漸川的飛機受雷雨影響,快12點才飛到BJ,等出租車停在小區(qū)門口已經快1點了,幸好當初買房的時候選擇了這里,離機場比較近,他這樣想著,走過熟悉的花園鵝卵石徑,片刻后便站在了自己家門口。他這次回來本來就是臨時起意,沒有告訴珉蘇,開門后家里靜悄悄地,一個人也沒有,他大惑不解,兩個臥室都看了看,果然珉蘇不在,他自己去洗了個澡,又將行李收拾了,看看已經快兩點,這時門口傳來腳步聲,原來珉蘇回來了。
珉蘇打開門,看見鞋架上放著漸川的鞋子,不由得有些驚喜,走過玄關,看見漸川坐在沙發(fā)上,漸川放下雜志,向她微笑,自覺站起來接過她手中的外套,問她:“怎么這么晚?”珉蘇說:“這半個月來天天加班,給領導報材料,一個報告翻來覆去改了好幾遍,實在是累了?!睗u川說:“快去洗澡吧,我給你打包帶了甜品,你待會嘗一嘗?!?p> 珉蘇洗完澡出來,見餐桌上放著一個餐盒,打開里面是四個榴蓮班戟,她正好餓了,笑道:“一起吃吧?!庇秩N房洗了水果,不多時端了櫻桃出來,漸川走過來,拿了個櫻桃放在嘴里,評價道:“這櫻桃真甜?!辩胩K吃了一個班戟,笑道:“不能再吃了,明天再說?!比ニ⒘搜?,出來問漸川:“今天回來順利嗎?”漸川笑道:“還行,香港下雨了,雨還不小?!辩胩K說:“原來如此,你是不是飛機也晚點了,回來有什么急事要辦嗎?”漸川笑道:“這次沒有什么事了,就是回來看看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