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J的秋天從來都是短暫卻絢爛,一場適時的秋雨添了涼意。珉蘇加了件外套,和敏來一道出門。她和敏來繼續(xù)住在漸川租下的房子里,也在一家財經(jīng)媒體找到了工作。兩人在樓下的早點鋪子買了小籠包和豆?jié){,珉蘇匆匆吃著,一面和敏來商量事情,原來房東配的洗衣機壞了,兩人要和房東交涉換一個。珉蘇看著敏來,覺得她穿得有些太少了,敏來無所謂地笑笑:“反正上車就不冷了?!眱扇顺酝觑?,到公交車站等車,敏來的車先來,她步履輕盈地上了車,朝珉蘇揮了揮手,片刻間珉蘇的車也來了,珉蘇急忙趕了幾步,司機停下來打開車門,珉蘇也上了車。
珉蘇所在的報社向來規(guī)矩還算寬松,上班不用打卡,她到了自己的工位上坐下,將手包放在旁邊,這時電話響了起來,原來是主編找她討論選題的事。她匆匆過去,和主編說了自己昨晚苦思的成果,主編聽了十分滿意,讓她回去先找相關(guān)材料。等從座位上抬起頭來看時間,已經(jīng)差不多中午,她一向都是自己帶飯,雖然麻煩一點,但勝在健康衛(wèi)生,又經(jīng)濟實惠,只要晚上做飯時多做一點就可以。但昨晚忙于選題,晚飯只是胡亂煮了幾個速凍餃子,自然更加沒有今天午飯的份,她只好從包中摸出一個蘋果和一瓶酸奶,準(zhǔn)備湊合一頓。被辦公室另外一個同事看見,笑著說:“小謝,減肥啊。”她說:“昨晚吃多了,清清腸胃。”別的同事說:“那我們吃飯去了啊。”她應(yīng)了一聲,眼睛仍然盯著電腦屏幕。
晚上敏來回來后,兩人就給房東打電話,房東有些不情愿,后來答應(yīng)過來看一看再做決定,兩人一邊做飯一邊等房東上門。房東來了先巡視一番,確認兩個姑娘沒有把房子住成狗窩,然后再查看洗衣機的情況,兩人給他演示,證明洗衣機操作時的確漏水,房東看了看,答應(yīng)先找人來修理,如果修理不好就換新的。兩人把房東送走,已經(jīng)快10點了。
敏來躺在床上,嘆道:“當(dāng)初我在學(xué)校的時候,從來也沒考慮這些婆婆媽媽的事,還幻想著畢業(yè)結(jié)婚,從此以后過上幸福生活呢?!辩胩K說:“從來就沒有什么救世主,也沒有神仙皇帝,能救我們的只有我們自己?!泵魜磔p笑道:“漸川也算是靠譜的好男人了,可惜你們的事還沒定下來他就走了,你們真應(yīng)該先結(jié)婚才讓他出去的?!辩胩K道:“他走的時候我還在家里,事情來得太快了,都來不及反應(yīng)?,F(xiàn)在媽媽的命保住已經(jīng)是萬幸,就不求別的什么了?!彼F(xiàn)在一心想的,也只是如何多賺些錢,能夠給母親最好的醫(yī)療條件,雖然醫(yī)保能報銷大部分費用,但有些靶向藥還需要自己去買。家里的積蓄她不愿動用,自己的薪水除了醫(yī)藥、房租和生活開銷,也存不下什么錢了。想到這點,她不禁一聲嘆息,出國的事遙遙無期,漸川在國外更是不能指望,能夠依靠的還是只有過去的室友。敏來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不由得安慰她說:“伯母身體現(xiàn)在恢復(fù)得差不多了,不是說預(yù)后很好么?馬上就國慶節(jié)了,你也可以回家去看她?!辩胩K嗯了一聲,心中盤算要接一個周末的兼職,也是累得很了,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李亦超和程峰聞訊約她見面,臨走時留下一個信封,她接了下來,決定以后再慢慢還給他們,李亦超卻猜中她的心事,讓她先籌錢治病,不要考慮別的,他和女朋友正計劃買房,程峰則要出國交流,珉蘇為老友感到欣慰。過了一段時間,忽然有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打到珉蘇的手機上,珉蘇接起來后,那邊自報家門,說是p大經(jīng)濟系的校友會,聽說校友遇到了生活困難,要來慰問幫助,珉蘇不由得詫異了。她除了學(xué)習(xí)和兼職,社會活動不多,傳說中門檻甚高的p大校友會她更是毫無聯(lián)系,于是懷疑對方是騙子,然而人家言之鑿鑿,自己也身無長物,沒什么可以被算計利用的,她將信將疑,和對方約了時間,將母親的病歷復(fù)印了,又帶上相關(guān)證明材料,在對方的辦公室見面,留下自己的身份證號碼和銀行賬戶,過了段時間,居然有一筆款項打了進來。
漸川雖然在新加坡,卻還常常打電話過來,珉蘇和他說了這件事,漸川沉吟未答,珉蘇忽然福至心靈,問漸川:“是你聯(lián)系的對不對?”漸川說:“我也只是想幫助你,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是有限的,我怕你硬撐著,萬一累壞了,伯母怎么辦?”珉蘇忽然感到委屈,用盡力氣強撐著沒有哭出來,漸川沉吟了一下,說:“你這段時間太累了,等過一段時間沒那么忙了,到我這里來散散心吧?!彼偸沁@樣,不會甜言蜜語,卻極有行動力,兩地分居,前途未定,珉蘇心中也曾有過許多疑惑,可是一旦確定了一個目標(biāo)著手去做,便又漸漸安心了。
有了這筆錢,珉蘇經(jīng)濟上的壓力減輕了,也不再去找兼職,母親的狀況一天天好起來,各項指標(biāo)有了起色,她松了口氣,前一段時間敏來見她焦頭爛額,為她分擔(dān)了不少家務(wù),現(xiàn)在稍微好些,敏來又要參加今年的考研,珉蘇在主動承擔(dān)家務(wù)之余,也認真思考起讀研的事來,在敏來的慫恿下報了名。她本來專業(yè)基礎(chǔ)就好,外語更是不在話下,唯一需要再復(fù)習(xí)的就是考研政治,好在家里還有一個考生,兩人互相督促復(fù)習(xí),效率奇高。等快要考試的那幾天,兩人都請了假在家埋頭苦讀。到了飯點敏來餓了才想起來:“有什么吃的嗎?”珉蘇回過神來,揚聲道:“柜子里有方便面?!泵魜頍怂?,珉蘇泡面,兩人就這樣湊合著到了考試那天。
第一天考試回來,兩人事先已說好,不討論不發(fā)問,各自繼續(xù)復(fù)習(xí)備戰(zhàn)第二天考試,敏來將房門關(guān)上,畢竟是昔日學(xué)霸,進入狀態(tài)也十分迅速,到第二天起床時又各自都是一條好漢,珉蘇從冰箱里取出一盒速凍的小籠包上蒸鍋蒸了,敏來熱了兩杯牛奶,又各自洗漱,等到出門,兩人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鼓勵的神色。敏來看見珉蘇欲言又止,笑說:“你一定可以的,加油吧?!眱扇藫肀Я艘幌?,然后出門下樓。
最后一門考完,珉蘇走出考場,她打開手機,里面立刻跳出兩條信息,一條是漸川問的:“考得怎么樣?”另一條是母親發(fā)的,她問珉蘇考試情況,又問她什么時候回去過年。珉蘇考慮了一下,先給漸川回了信息,漸川想來也在等著她的回信,立刻回道:“等你來和我過年?!辩胩K心中一動,心想母親就算不和自己過年,也可以和舅舅一家人一起過,于是回道:“好?!蹦沁呾o默了片刻,緊接著便有好幾張航班時刻表發(fā)了過來。珉蘇便給母親打電話,報告考試情況,說自己不回去了,要去和漸川一起過年,謝媽媽聽畢十分高興,連連說自己不需要人照顧,已經(jīng)恢復(fù)得不錯,過年可以和舅舅一起,珉蘇又給舅舅打電話,千叮嚀萬囑托,請他在保姆不在的時候務(wù)必照顧好母親,珉蘇舅舅聽完,立刻安慰珉蘇,讓她放寬心,本來都在一個鎮(zhèn)上,過年期間多走動來往,大家都搭把手。珉蘇心中感動,又給舅舅轉(zhuǎn)了一筆錢,說是給小外甥的紅包,她舅舅比珉蘇的母親大了七八歲,卻已經(jīng)做爺爺了。
一切安排妥當(dāng),珉蘇才來得及查看郵箱,查詢了春節(jié)假期的時間,又慎重考慮了請假的事,她告訴了漸川預(yù)備出發(fā)和回來的日期,漸川確認完畢,立刻便在網(wǎng)上訂票,她覺得不妥,準(zhǔn)備當(dāng)面再給漸川機票的費用,漸川卻澄清這是送給她的新年禮物,她也只好接受了。
晚上敏來回來,進門時朝她笑一笑,眼睛亮晶晶地,珉蘇便知大局已定,敏來十拿九穩(wěn)勝券在握。她自己也難得輕松了,和敏來一起下樓買菜。她和敏來說了過年的大計,敏來也很高興,托她在日上免稅店買些東西。晚上的飯?zhí)貏e豐盛,敏來貢獻了壓箱底的手藝,做了一只剁椒魚頭,兩人大快朵頤,都辣出了一頭汗,敏來回京后早已把阮佳望這個人從生命中抹去,當(dāng)他不存在,這時卻臉上露出異樣之色說:“不知道佳望現(xiàn)在在做什么?!辩胩K夾了一筷子魚,說:“管他做什么,這種精致利己的人估計過得不賴。”敏來臉上露出鄙夷之色,冷冷地說:“當(dāng)初居然和這樣的人在一起,簡直就是浪費生命?!边@句話珉蘇卻是打心眼里贊成,當(dāng)年敏來是美女,走到哪里都亮眼,也就是阮佳望在校廣播臺,近水樓臺先得月,靠著還不錯的皮囊和闊綽做派把敏來追到了,大家都在校園里還看不出來,一起吃喝玩樂,阮佳望算得是良伴,可是他大學(xué)考試幾門掛科,還是敏來督促他少打游戲才補考通過,到了找工作的緊要關(guān)頭,他完全依靠家人,自己不付出任何努力,還要求敏來和他一起進退,她不由得從心中鄙視這個人。正在沉思,敏來幽幽地說:“以后堅決不能再找男花瓶了?!辩胩K不由得笑了出來,附和道:“是是是,以后找實力派,不看外貌了。最好能找個成功人士,直接少奮斗二十年?!泵魜碚f:“意冷心灰,做尼姑算了?!辩胩K說:“那怎么行,你貌美如花,才華橫溢,還有無限的可能性,前途一片光明,你要是出家了,廣大男同胞可要失望了?!泵魜韲@道:“我早已看破紅塵,男人都是現(xiàn)實的,有責(zé)任感的好男人少之又少,獨身終老也不錯?!辩胩K笑道:“這是打擊一片啊?!泵魜碚f:“男人也有好的,就是得帶上顯微鏡才找得到,還得小心被拐跑了?!毕肓讼胗终f:“你們家陸漸川就不錯?!辩胩K說:“誰知道呢?千山萬水的,以后還不知道怎么樣呢,也是走一步算一步吧。”敏來笑道:“行了行了,看你那個幸福的樣子,都快溢出來了,你就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p> 此后珉蘇安心上班,敏來他們單位過小年的時候便放假了,她先回了家,留下珉蘇一個人在BJ辦理各種手續(xù),臘月二十八那天,她踏上了新加坡的土地,漸川早已等在機場。她在飛機上已經(jīng)把羽絨服和毛衣脫掉,只穿了襯衫,還是覺得有些熱,她隨著人流一路走向到達口,焦急張望時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臉上情不自禁露出笑容,向漸川招了招手,漸川早已快步走過來,接過她手中的箱子。
漸川住的是學(xué)生公寓,三人各有獨立臥室,公用廚房浴室,其他的室友都回家了,他借用一間給珉蘇住。新大出名的治學(xué)嚴(yán)謹(jǐn),門檻極高,漸川雖然一路上學(xué)業(yè)十分順利,到底也沒有出國經(jīng)歷,入學(xué)之初還是花了很多時間去適應(yīng),才漸漸跟上節(jié)奏,自然也沒有什么時間出門,許多景點他也只聞其名。此刻正值假期,漸川也趁機放松自己,充當(dāng)導(dǎo)游帶著珉蘇在坡縣到處游玩,和珉蘇一起吃遍黑胡椒螃蟹等坡縣名吃,又和在坡過年的同學(xué)友人聚餐,漸川將珉蘇介紹給大家,收獲了不少八卦的眼光,不少人都好奇,陸漸川這樣優(yōu)秀,為何單單對珉蘇情有獨鐘,于是借故接近珉蘇,珉蘇看起來內(nèi)斂,但也能和其他人玩到一起,而且聰慧過人,與漸川打牌配合默契,大家同是年輕人,玩一玩各種桌游,再聊聊天八卦一下,發(fā)現(xiàn)居然是校友和同門,還有共同認識的熟人,很快就拉近了距離。
臨走前一晚,漸川和珉蘇去了摩天觀景輪“新加坡飛行者”,下車后漸川接一個電話,離開了片刻,夜色正好,她獨自一人在游艇碼頭散步,走了一會兒,她覺得累了,就倚在海邊的欄桿上,看著港內(nèi)停泊的游輪,后面卻有個人輕輕地環(huán)住了她,她也沒回頭,就這樣靠在他身上,過了很久才說:“我們走吧?!?p> 已經(jīng)是晚上,碼頭沒有多少游客,珉蘇他們只排了一會兒隊,就上了摩天輪。從海邊升起的座艙窗戶是密封的,偌大的座艙里面只有他們兩個人。珉蘇倚在窗邊看著下面的燈火,看見建筑物一點一點變小,她挽住漸川的手臂,讓他和自己一起看滿城綺麗的夜色。夜色迷離,燈火流轉(zhuǎn),映到他的眼眸中,卻是別樣的深沉璀璨。
天荒地老流連在摩天輪,在高處凝望世界流動。
漸川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盒子,輕輕地說:“珉蘇,我有樣?xùn)|西送給你。”她回眸望向他,嫣然一笑,這一剎她的模樣和初見時毫無分別,他心中一動,打開盒子,給她看一副耳環(huán),兩只鮮艷欲滴的小小紅色寶石,她臉色微紅,卻仰頭看著漸川,他屏住呼吸,小小的耳垂像是潔白的貝殼,他靈巧修長的手指輕輕轉(zhuǎn)動耳釘,不多時已經(jīng)戴上。
珉蘇呵了口氣在玻璃上,漸漸地一片玻璃都是水霧,她用手帕包住指頭在玻璃上寫:“永志難忘?!睗u川奪過她的手帕接著寫:“如黛山色,千里江川?!辩胩K皺著眉頭評點:“你這個黛字寫得不好看,骨架不好?!睗u川說:“是么?”卻趁機把手伸到珉蘇的外衣下去呵癢,珉蘇大驚要逃,卻被他壓住了逃不開,笑倒在他身上。
高處不勝寒,秋風(fēng)雖然吹不進來,空曠的座艙卻依舊有涼意,兩個人依偎在一起,靜靜地看著摩天輪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