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凝禮回到后院時,沈燃還坐在量棚下看話本子。
只是那壺清茶,連茶帶壺都不見了蹤影。
沈燃見他進來,問道:“誰來了?”
韓凝禮將帖子擱在榻上的矮幾上,打趣道:“這帖子送沒了一壺茶,真是不值當(dāng)?shù)摹!?p> 沈燃沒有先看帖子,只心痛道:“我要知道他不進來,我潑什么茶水啊?!?p> “可不嗎,那東西現(xiàn)在可不好買,有錢都沒用。這就潑了,簡直浪費?!?p> 沈燃連連嘆氣,隨手翻開帖子看了一眼,驚道:“吳敬斌請我吃飯?”
“還是在咱家飯鋪。要我說你就別去了,哪有人晚上請客,上午才通知客人的。要不就是作陪的人數(shù)不夠,拉你湊數(shù);要不就是吳敬斌想給你個召之即來,抬一抬自己的面子。”
沈燃卻沉吟了一下,才道:“不對勁啊,我昨天才看了會英樓的預(yù)約單子,沒有哪個姓吳的?!?p> 韓凝禮笑笑:“人家縣丞也是個八品官,怎么也不可能寫自己名字預(yù)約吧,說不定是什么家丁小廝之類的代為預(yù)約的?!?p> 沈燃解釋道:“你當(dāng)我會英樓是菜市場嗎,不問清了是哪家官員富商,誰敢隨便給他預(yù)約上。”
“那你的意思是?”
”送信的還說什么了?“
”對了,他說吳敬斌要謝你仗義疏財。“
”那我確實得去一趟了,“沈燃撇嘴道,”十有八九王氏糧行的人也去?!?p> 韓凝禮吃驚道:”這是什么道理,咱們不剛說完要給醬廠找個新地方嗎,鬧了半天,你不擔(dān)心太原王氏盯上咱們啊?!?p> 沈燃嘿嘿一笑,解釋道:”王氏勢大,咱們比不過。我只想著,現(xiàn)在醬園中的客商幾乎都是附近各縣的,購買力有限,如果王氏有意向和咱們合作,那整個河?xùn)|道北部的生意,沈氏醬園就都做得了?!?p> 韓凝禮還是皺著眉頭:“你不覺得吳敬斌這帖子送的古怪嗎?”
“這我怎么不明白,”沈燃攤手,“既然這幾天的預(yù)約單上都沒有吳敬斌的名字,那肯定是王氏的人約的。既然是王氏預(yù)約的酒席,那吳敬斌送來請?zhí)?,就是咱們的吳縣丞和王氏一條心唄。”
“那你還去?這搞不好是鴻門宴呀?!?p> 沈燃拋過去一個,只道:“你見過誰上客人家里去鴻門宴的。他既然上趕著往會英樓送錢,我這個會英樓掌柜的,豈有不去的道理?!?p> 韓凝禮這才反應(yīng)過來,還是硬撐著補充道:“那也得帶上小麻吧,讓他在后廚盯著點,即便真有問題,也能跑回家來找我。”
沈燃想了想道:“你今天不去臨淄王府盯工程了?”
韓凝禮看著嬉皮笑臉的沈燃,怒道:“這能比得上王氏請吃飯重要嗎?”
“依我看,掙錢最重要?!?p> 話音剛落,前頭的婆子就隔著門往內(nèi)院道:“沈郎君,午飯快好了,現(xiàn)在用嗎?”
還不等沈燃回應(yīng),韓凝禮已經(jīng)皺著眉頭撇嘴了。
沈燃只好笑笑道:“做臨工的仆婦,手藝肯定是差些,好歹不用自己動手,湊合吃吧?!?p> 韓凝禮長嘆一聲,不情愿的站起身,跟著沈燃往正堂上吃飯去了。
兩人填飽了肚子后,沈燃又回房睡了個養(yǎng)精蓄銳的午覺,直到時近黃昏才起。
匆匆梳洗一番,又換上身體面衣裳,他才推開房門。
韓凝禮一直在涼棚下坐著看話本,一見他出來便道:“準(zhǔn)備過去了?”
沈燃點頭:“時候不早了?!?p> 他說著從涼棚下的矮幾上取了請?zhí)?,便出門往會英樓溜達了。
兩處相距不遠(yuǎn),沒多會已經(jīng)到了,他見會英樓門口沒有拴馬,也沒有小廝,想著應(yīng)該是那兩人還沒到,只得撩袍邁步先進后廚。
程六正看著幾個小廚打荷,猛一間沈燃進來,忙笑道:“小師父來了,今天晚間的酒宴輕松些,就兩個人?!?p> 沈燃四處看看,隨口答道:“三個?!?p> “三個?”程六迷惑的反問了一句。
他見沈燃沒什么反應(yīng),忙叫伙計去取預(yù)約簿子來。
隨后才道:“我看了是兩個呀,還說了免芫荽,別是我記錯了了?!?p> 伙計拿著簿子反身回來,沈燃才抬頭道:“我看看吧?!?p> 他說著從伙計手中接過簿子,翻開來查看了一下。
六月十一,晚間,王氏糧行,王沐,客兩人,免芫荽。
沈燃嘖了一聲,王沐這個名字對他來說很陌生。
但他曾聽王之富說過,鳳兒家莊子上那個田主,叫做王清。
王清和王沐,都從水。
看來韓凝禮的消息準(zhǔn)確,他們應(yīng)當(dāng)是太原王家的同輩人。
他合上簿子,遞回給伙計,才朝程六道:“簿子上的兩人給我遞了請?zhí)?,看看還有什么材料,再做幾個菜吧?!?p> 程六應(yīng)了聲就忙活起來,許是因為時間緊張,并沒讓小廚幫忙,只讓他們在一旁看著自己動手。
幾個伙計看看墻角的時漏,也上前廳迎客去了。
沈燃穩(wěn)穩(wěn)坐在后廚唯一的胡床上,翹著腳凝神等著。
不多時,前廳里就傳來響動,沈燃這才起身往外,沒幾步就到了前廳檐下,吳敬斌倒先露了頭。
沈燃虛一拱手,笑道:“縣丞來照顧生意,小店今日真是蓬蓽生輝。”
吳敬斌也跟著拱手,客氣道:“早聽人說會英樓冠絕潞州,今日一見確實不同凡響?!?p> 二人說著就要落座,又聽后頭有人高聲道:“兩位郎君來的好早,倒叫我不好意思了?!?p> 沈燃回頭看去,只見一個二十來歲的青衫男子笑盈盈的正往里來,想必就是預(yù)約簿子上寫的王沐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見這王沐皮膚白皙又生了一雙笑眼,手中折扇上畫著花鳥圖案,一時不知是該形容他文質(zhì)彬彬還是娘們兮兮。
吳敬斌跟著道:“王掌柜來晚了,一會兒定要自罰三杯?!?p> 沈燃也跟著道:“想必這就是王氏糧行的王掌柜了吧,竟然如此年輕,真是年少有為啊?!?p> 吳敬斌一拍腦門:“瞧我這記性,還未給二位引薦?!?p> 王沐倒是兀自在沈燃對面坐下,打斷道:“哪還用得到引薦,我也是久慕沈郎君大名了,今日一見,沒想到沈郎君也是少年英才?!?p> 沈燃暗自好笑,他這一副自來熟的樣子,肯定不是沖著自己。
這三兩句沒頭沒腦的話說出來,恐怕是要向自己顯示一下,他和吳敬斌的關(guān)系更為親近。
沈燃依舊帶笑道:“王掌柜客氣了?!?p> 話音剛落,后頭的伙計就端著托盤出來了,先將幾道機巧的涼菜鋪在各自的桌上,又給三人杯中倒?jié)M了酒。
沈燃略一揮一宿,伙計們才下堂。
吳敬斌率先舉杯道:“今日是為了感謝兩位郎君,能給府衙修路的事出一份力,旁的話我也不說了,咱們滿飲此杯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