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人在檐下
小麻說學(xué)徒們想學(xué)做清醬,沈燃一點(diǎn)也不意外。
如果他們不想學(xué)這東西,倒說明自己教了一堆傻子。
只要不是食客和菜品有問題,這都不算大事。
他放松下來又拿起筷子,邊吃邊問道:“你怎么說的?”
小麻嘆了口氣,未等說話,就聽有人站在后院中敲門。
隨后就是程六的聲音,叫嚷道:“是小師父回來了嗎?我們有事想和小師父商量?!?p> 小麻皺眉看向沈燃,見他泰然自若的吃著,便要開口回絕。
卻不想沈燃頭也沒抬的朝門口道:“進(jìn)來吧?!?p> 門分左右,除去張華之外,剩余的三人魚貫而入,一下擠在沈燃吃飯的高桌前頭,直接把小麻擠到了門邊。
程六本來很有決心。
他早發(fā)覺,會英樓的菜品,離了沈燃釀造的清醬就沒了靈魂。
所以,今日無論是好好說還是鬧事情,他必定要學(xué)到清醬的制法。
才剛聽見廚房中有動靜,他馬上攛掇了幾人,過來討個說法。
雖然張華那個不合群的只顧在教室練習(xí)不愿參與,但三個人也足夠了。
可沒想到,他們?nèi)藲鈩輿皼斑M(jìn)來,沈燃全不當(dāng)一回事。
這位小師父依舊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坐在高桌后頭,眼皮也不抬一下的喝粥吃菜。
他一時慌了手腳,竟不知從何說起。
剩下的王三和趙平也都往后閃了一步,將程六拱到了前頭來。
沈燃嘖了一聲,放下粥碗才笑道:“想學(xué)做清醬是吧?!?p> 程六見他臉上又是那瘆人的笑容,不免有些磕巴道:“是...是...不是...小師父啊...”
對于這種做事前氣勢洶洶,真到事情上反而吞吞吐吐的玩意兒,沈燃自然很是不屑,可問題還要解決。
他也就該吃吃該喝喝,漫不經(jīng)心道:“我先問你,今天又鬧事了沒有。”
程六縮縮脖子,即刻連聲否認(rèn):“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們現(xiàn)在都指望著小麻師兄教手藝,哪里還敢找他的麻煩?!?p> 沈燃將粥碗穩(wěn)穩(wěn)放在桌上,才抬起頭來,一雙笑眼瞪的程六汗毛直立。
“你們不敢找小麻的麻煩,卻敢來找我的麻煩?”
這一問,程六即刻頹喪下去,囁喏道:“我們都教了學(xué)費(fèi),學(xué)不會是我們笨,可不教給我們...”
沈燃的聲音非常平緩,只道:“你們交了十貫錢的學(xué)費(fèi),就想學(xué)這個日進(jìn)斗金的造醬法么?”
這話在理,三個學(xué)徒聽完就低頭看地,誰也不開腔。
沈燃只好起身,緩緩道:“要學(xué)也成?!?p> 三人眼中又燃起希望的火苗。
“如果要學(xué),明日請假回去,和你們東家掌柜說,黃金千兩,包教包會。”
程六聽到這里,實(shí)在不忿,乍著嗓子道:“這哪是要價,簡直是要我們絕了這個心思?!?p> 沈燃不氣反笑:“這還能講價嗎?”
程六一聽這話就泄了氣,縮在一旁不接話。
他也明白,手藝在人家手里,人家不愿講價,自己沒什么辦法。
在一旁聽著的王三卻嘆氣道:“可我們出不起這么些錢。如果沒有清醬,我們學(xué)了半天,回去還是什么都做不成,東家照樣不干啊。”
沈燃若有所思的點(diǎn)點(diǎn)頭,又端起粥碗來,喝了一口才緩緩道:“明日給你們放假,都回去問問。是要花千兩黃金和幾個月的時間來學(xué)造醬,再花上幾個月的時間將清醬制成,還是要花三百文一斗買現(xiàn)成的?!?p> 這話一出,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遞送眼神示意對方說話。
但誰也不肯出頭,只好等明日拿著沈燃的方案回去和各自的東家商量。
沈燃冷哼一聲,又拿起筷子自顧自吃起來,將三人晾在一旁。
小麻只好從門邊上前一步,吩咐道:“都休息去吧,明天好不容易放假,起的越晚假期越短?!?p> 三人這才不情愿走了。
小麻再次關(guān)上門,回身朝沈燃道:“這就是阿兄說的,技術(shù)才是硬道理吧?!?p> -----------------------------------
一連幾日,沈燃都覺得自己的飯吃的很不舒服。
雖然學(xué)徒放假回來,都說東家答應(yīng)了三百文一斗的清醬錢。
但還沒舒服多久,掌柜的又開始讓他操心了。
自從學(xué)徒們來了之后,沈燃就鮮少在廚房和小麻一桌用飯,都是他端了飯菜上樓,在掌柜的屋里和醍醐三人同桌。
這幾日每每一到飯桌上,趙一平就向他投來瘆人的目光,似乎在等他說已經(jīng)推辭掉了邀請。
他已然從劉二那里知道了掌柜的在害怕什么,但要是實(shí)話實(shí)說難免顯得自己有攀附之心。
眼看快到四月,距離受邀前往刺史府的日子越來越近。
沈燃只好找了一個不算忙的下午,取來筆墨紙硯在廚房中冥思苦想的寫食單子。
報(bào)菜名不難,他能做的菜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道,但一不知刺史府幾人做客,二不知各人忌口,所以還是頗費(fèi)了些精力。
涂涂改改的寫了二十多個菜,寫完最后一道清蒸鰣魚就起身送去給掌柜的。
他上了二樓,也不敲門,大喇喇推門就進(jìn)。
邊走邊道:“掌柜的,我寫了食單子你看看。”
趙一平本盤坐在榻上,正用一塊上好的皮子墊著些許銅錢金錠數(shù)的來勁。
猛一聽有動靜,嚇了一個哆嗦,將財(cái)貨收攏在懷里,才看清是沈燃來了。
他抬手拍著胸口,長出一口氣道:“嚇?biāo)牢伊?,我還以為是誰。”
沈燃知道自己一時忘形有些唐突,忙道:“后日要到刺史府上,我擬了個食單子給掌柜的看看,有沒有什么疏漏?!?p> 趙一平看都不想看,壓低聲音怒道:“寫什么食單,說了八百遍不許去?!?p> 沈燃見他固執(zhí),也一屁股在床榻上坐下,手中扒拉著面前的小金豆子道:“我要是不去,就算把本州的父母官得罪了。這玩意兒難免越掙越少,恐怕不夠往后的花用?!?p> 趙一平擰著眉瞪他,實(shí)在納悶這沈燃怎么總能戳到別人心窩子,一時沒組織上反駁的語言。
沈燃又嬉皮笑臉道:“再說了,咱們是開門做買賣的,有生意找上門都不接,這不是人設(shè)不穩(wěn)引人懷疑嗎?”
他說著將食單展開遞到掌柜的面前,補(bǔ)充道:“您老人家就看看,別回頭因著我年輕,有什么沒想到的地方,反而露了馬腳。”
這一通連哄帶嚇唬,趙一平也沒了辦法,接過食單來細(xì)細(xì)查看一番才道:“這道金銀饅頭不好,都多長時間了還不知道寫蒸餅。我聽人說,長安城里都吃金銀夾花平截,換了這個吧。另外,你這菜雖然都是香料足的,但沒什么野味,唐人沒咱們這么講究衛(wèi)生,還像原始人似的覺得不吃野味不高檔,得添上?!?p> 沈燃聽著連連點(diǎn)頭,長嘆一聲道:“掌柜的說的是,我再添上幾道菜容易,只不知道這金銀夾花平截是什么?!?p> 這話一出,趙一平如何還能不明白,這金銀饅頭分明是沈燃故意留下,好讓自己顯擺水平的錯漏。
再見沈燃這副虛假嘴臉,氣的他抄起枕頭來一把貫過去怒道:“滾蛋!”
問題已經(jīng)解決,沈燃也沒必要再留下,嬉笑兩聲就要溜。
走到門口才一拍腦門,又回身道:“還得麻煩掌柜的幫我寫個四月初一歇業(yè)的告示,得寫明白,是因?yàn)槲乙ゴ淌犯粕撞判獦I(yè)的?!?p> 他說完就溜,已經(jīng)踩在樓梯上,還能聽見趙一平悶悶的叫罵聲。
“韓先生說的沒錯,你個小王八蛋是挺會裝孫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