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仁的出現(xiàn),讓李邦寧死里逃生,僥幸躲過了一劫。
一眾懵頭懵腦的衙役跟在胡捕頭身后,咋咋呼呼的追進(jìn)小巷,轉(zhuǎn)眼間不見了蹤影,街面上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舒童小心翼翼的從店門后探出腦袋,四下一看,發(fā)現(xiàn)李邦寧正孤零零的癱坐在街中間,兩眼直勾勾的望著斜上方,顯然還沒從驚嚇中清醒過來。
店門口不遠(yuǎn)處,躺著一個斷臂的護(hù)衛(wèi),此刻一動不動的停止了掙扎,也不知是死是活;街的另一邊,護(hù)衛(wèi)頭領(lǐng)跌坐在地還在不停的咳血,看來傷的不輕;更遠(yuǎn)一些,那名被踹飛的衙役爬在地上,正在不停的呻吟。
看著一片狼藉的街面,舒童不由微微搖頭,這幫衙役還真是心大,也不知道處理一下善后,至少應(yīng)該留人救治傷員吧,怎么一點(diǎn)專業(yè)知識都沒有?
再看街道兩側(cè),空蕩蕩的不見一人,所有人都躲進(jìn)了店鋪中,每扇大門后都有幾雙往外窺視的眼睛。
觀察了一陣,確定不會再有什么危險,舒童這才壯著膽子走出了店鋪,覺得還是應(yīng)該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萬一官府反應(yīng)過來,到時來個封鎖現(xiàn)場、調(diào)查取證什么的就走不脫了,要是再給弄到衙門里去做個筆錄那就更麻煩了。
雖說協(xié)助辦案是每個公民應(yīng)盡的義務(wù),舒童可沒這個覺悟,總覺得惹上官司就是個麻煩,更何況還是在這個古代的封建社會。
舒童穿越前是人力資源部的HR,因勞資糾紛沒少上過法庭,雖說多半是坐在被告席上,但背后有大國企撐著,旁邊有律師幫你辯護(hù),既使官司輸了也無妨,大不了公司陪點(diǎn)錢,自己不會有分毫損失,可舒童依舊不喜歡這種氛圍。
真要是進(jìn)了古代的衙門,舒童心里肯定會發(fā)怵,早就聽說過古代衙門的黑暗,那里可沒有什么原告席、被告席讓你舒舒服服的坐著,進(jìn)去后就得老老實(shí)實(shí)跪在大堂上,連個坐墊也不給,就這么直挺挺跪在冰冷的地面,這種待遇讓習(xí)慣坐在被告席上,沒事還擰開瓶蓋喝兩口礦泉水的舒童是萬萬接受不了的。
這些倒也罷了,更讓舒童膽戰(zhàn)心驚的是,庭審時還要看縣太爺?shù)男那?,萬一縣太爺今天心情不爽,或者是自己的回話惹得縣太爺不快,縣太爺才不管你有罪沒罪,先拖下去打一頓板子再說。想到上堂做個證,人身安全都得不到合法的保障,舒童就不寒而栗。
這些知識都是從電影電視上看來的,舒童對此是深信不疑,特別是親身體會到王先生那動輒就體罰學(xué)生的野蠻行徑,舒童就更加堅信這萬惡的封建社會是沒有什么人權(quán)的。
對了,王先生呢?舒童抬眼看向?qū)γ娌贿h(yuǎn)處的茶樓,見二樓那扇窗口中王先生還在悠閑的喝著茶,看都沒往街面上看一眼,似乎根本就沒注意到剛才的打斗。
舒童沒心情管這些,只想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沒走幾步,正好路過癱坐在地的李邦寧,舒童一時好奇心大起,不由放緩腳步,歪著腦袋仔細(xì)打量起來。
以前只在電影電視上見過,可那畢竟都是些山寨貨,眼前這位可是個如假包換的真太監(jiān),總算是見到個活蹦亂跳的行貨了。
和那些演員扮的水貨不同,這李邦寧絲毫不像電影電視上演的那樣,看上去要么是陰柔猥瑣,要么就是陰狠刻毒,而是豐神俊朗,倒像是個翩翩佳公子。
查覺到有人朝自己這邊走來,李邦寧一下子從癡呆狀態(tài)中驚醒過來,下意識的就想往后縮,一抬頭便看見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正好奇的打量著自己。
李邦寧緊張的四下張望了一下,發(fā)現(xiàn)街面上空蕩蕩的,那個恐怖的黑衣刺客早己不見了身影,這才拍了拍胸口長舒一口氣,掙扎著想從地上爬起來。
怎奈雙腿抖得厲害,李邦寧一連試了幾次也沒站起身,無奈之下只得對舒童道:“小兄弟,能幫個忙么?扶咱家起來?!?p> “??!”舒童一驚,愣了半晌,眨巴著眼睛有些不可思議的道:“你是在跟我說話么?”
太監(jiān)居然跟自己說話,這讓舒童有一種不真實(shí)的感覺,腦中不由一陣恍惚。
李邦寧苦笑道:“這里除了小兄弟你,還有別人么?”
舒童四下看了看,果然看不到其它人,再看看李邦寧那狼狽樣,不由同情心泛濫,覺得順手幫一把也不是什么大事,何況從小沒少干過扶老奶奶過馬路這樣的事。雖說太監(jiān)的名聲不大好,可這跟自己又有什么關(guān)系?咱是個三觀奇正、充滿正能量的人,從不歧視殘疾人。
舒童幾步上前,用力把李邦寧從地上架了起來。
站起身的李邦寧腿依然抖的厲害,不得不一只手架在舒童的肩膀上,這才能勉強(qiáng)能站定。
被李邦寧摟住肩膀,舒童倒也沒覺得有什么膩歪,不就是個太監(jiān)么,有什么了不起的,自己以前不也跟泰國人妖勾肩搭背的合過影么?
舒童索性好人做到底,架著李邦寧小步往前挪動,說這樣能活絡(luò)筋血,一會兒就能恢復(fù)知覺。
李邦寧一只胳臂搭在舒童肩上,艱難的向前挪動著,感激的道:“多謝小兄弟了,不知小兄弟如何稱呼?”
“不用謝,助人為快樂之本,我這人一向低調(diào),從來都是做好事不留名?!笔嫱贿叧粤Φ耐现畎顚帲贿厺M嘴跑火車。
李邦寧一下子怔住,站在原地不挪動,一臉崇敬的看著舒童:“好個助人為快樂之本,小兄弟的情懷讓咱家佩服。不行,咱家一定要知道小兄弟的名諱,咱家不是那種不懂感恩的涼薄之人?!?p> 正說著,街口處呼啦啦的跑來一群人,舒童抬眼望去,發(fā)現(xiàn)正是剛才那幫四散而逃的護(hù)衛(wèi)。
一幫護(hù)衛(wèi)匆匆奔到李邦寧面前,看到李邦寧安然無恙,一個個驚喜交加。
“中貴人,你沒事吧?”
“中貴人吉人天相?!?p> “中貴人,賊人勢大,我等力有不殆,適才前去搬救兵,救援來遲,還請中貴人原諒則個。”
“就是、就是,援兵已到,我等定能護(hù)得中貴人無恙?!?p> ……
看著眼前一張張阿諛的嘴臉,李邦寧嘴角直抽,氣的說不出話來。
突然,一個護(hù)衛(wèi)看到架著李邦寧的舒童,猛的拔出腰刀,刀尖指著舒童厲聲喝到:“哪里來的野小子,莫非是跟刺客是一伙的?還不速速放開中貴人?!?p> 李邦寧終于忍無可忍,小宇宙徹底爆發(fā)了:“滾!都給咱家滾,你們這幫王八蛋,有難的時候丟下咱家,一個個跑的比兔子還快,現(xiàn)在沒事了,便來充好人邀功,還敢威脅這位幫我的小兄弟,咱家要將你們這幫雜碎全剁了喂狗?!?p> 呼啦啦,一幫護(hù)衛(wèi)嚇的全跪下了,一個個磕頭如搗蒜,嘴里大呼著“中貴人開恩”,同時用怨毒的眼光瞪著那名無事生非的護(hù)衛(wèi),大伙拍拍馬屁、奉承幾句,讓中貴人消消火這事不就過去了么?就你嘚瑟,非要擺出一付忠心護(hù)主的架式,這下好了,馬屁拍到了馬腳上,連累大伙跟著一起受累,這事沒完,回頭再找你算賬。
舒童可不管這些,有些不滿的嚷嚷道:“我說你們跪什么跪?趕緊來個人將你們的中貴人扶好,媽的,累死我了?!?p> 話音剛落,一眾護(hù)衛(wèi)如夢方醒,一下子全涌了過來,爭先恐后的來扶李邦寧。
舒童趁機(jī)擠出人群,回頭朝李邦寧擺了擺手道:“好了,你的人到了,我也該走了,拜拜!”
“等等!”李邦寧突然暴發(fā)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一下子將圍攏而來的眾護(hù)衛(wèi)猛然甩開,幾步?jīng)_了過來,一把拉住舒童的雙手,眼神中滿是激動,嘴唇顫抖的道:“小兄弟,你說的可是當(dāng)真?”
舒童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解道:“我……我說啥了?”
“就是你剛才說的話啊?!崩畎顚幊錆M希冀的看著舒童。
“我剛才說的話?”舒童歪著腦袋想了想,“我剛才說,你的人到了,我也該走了?!?p> “不是,不是這一句,是下面的一句?!崩畎顚幹钡奶嵝训?。
“下面?下面沒有了啊。”舒童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話一出口便覺不妥,對一個太監(jiān)說這樣話,是不是有些不禮貌啊?
“不對,下面還有一句?!崩畎顚幖钡拇蠼校曇粢幌伦幼兊糜旨庥旨?xì)。
看著狀若瘋癲的李邦寧,舒童不由的不慎重,仔細(xì)想了想,好像下面真沒說什么了,看到還在眼巴巴看向自己的李邦寧,舒童心中一動,有點(diǎn)不確定的道:“還有一句就是拜拜?”
“對啊!就是這一句?!崩畎顚幖拥拇蠼?,握住舒童的手驟然加大了力量。
“哎呀!你干什么?手都給你弄疼了?!笔嫱瘖^力將手抽了回來,一邊呲牙咧嘴的不停甩動,一邊埋怨到,“不就是跟你說聲拜拜么,至于激動成這樣?腦子有病?。 ?p> 誰知李邦寧又是一把握住舒童雙手,聲音哽咽的道:“小兄弟,你是個好人,像咱家這樣凈過身的人,別人表面上對咱客客氣氣,甚至還曲意奉承,可咱家心里清楚的緊,他們骨子里就根本瞧不起咱家這樣的人,在他們心里咱家還不如一條狗。也就是小兄弟你,打心底把咱家當(dāng)人看,愿意跟咱家這樣的廢人結(jié)拜,咱家太感動了,嗚嗚……”
“什么情況?”舒童驚的嘴巴張得老大,差點(diǎn)沒脫臼,我啥時候說過要跟你結(jié)拜了?這死太監(jiān)腦回路也太大了吧。也怪自己,來到這個世界都半年多了,說話還是這么欠奉,總會不自覺的蹦出些跟這個時代完全不符的新名詞。
這下好了,一句告別用的拜拜,變成了拜把子的拜拜,這下有樂子可看了。
“那什么,我……”舒童結(jié)結(jié)巴巴的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李邦寧卻是拍著舒童的手背,深情的道:“好兄弟,啥也別說了,你的心意咱家領(lǐng)了。看你的裝扮像是個讀書人,咱家斷斷不能害了你,這結(jié)拜一事說說也就罷了,是萬萬使不得的,咱家心里暖暖的。對了,小兄弟還沒告訴咱家你的名諱呢?!?p> 被一個太監(jiān)如此深情的表白,舒童不由的一陣惡寒,忙抽回自己的手,雙手一抱拳,朗聲道:“那啥,名字就不用說了,李公公,咱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他日有緣再相見,告辭。”
說罷,是落荒而逃。
李邦寧呆呆看著舒童漸漸遠(yuǎn)去的背影,用衣袖拭了拭濕潤的眼角,竟無語凝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