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你說我囂張肆意了這么多年,阿姐看著我,是不是更加難受?。俊?p> 賀遇皺了皺眉,望著眼前傻愣愣的盯著他看的歲重錦,心驀的抽疼了一下。
這丫頭,好像還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哭的無聲無息,只余臉頰上滑落的一行清淚才昭示著她此時內(nèi)心的不平靜。
這倒是極致的對比,一個在他面前整天笑嘻嘻,仿佛能扛下一切苦楚的姑娘,如今卻成了一個淚人,這樣反而更引得人心疼。
他從她手中緩緩將那封已經(jīng)被她握的發(fā)皺的書信抽出,見她沒什么特別的反應。這才細細的看了起來。
越往下看,眉越緊皺。
原來,是春選嘛……
見賀遇臉色越來越黑,重錦舉袖胡亂檫了檫臉,裝作帶著輕松的笑意開口道:“將軍,陪我出去走走吧?!毙σ庵?,聲音卻在微微發(fā)顫。
說完,不待賀遇回答,便自顧自的掀起帳簾,朝外走去。
他在帳中遲疑了一會兒,才抬腳向帳外走去。走動間,將手中的書信細細的折疊,貼身放置好。
不過只耽擱了須臾,那丫頭已經(jīng)走到了護城河邊沿。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她只是一個在落日余暉下緩緩移動的小黑點,朝著天邊的火光而去。
他加緊步伐追上她,與她并肩后,目光沉沉的看著這個似乎在強顏歡笑的小丫頭。
“你打算怎么辦?”
她動作一頓,滿不在乎的開口道:“將軍怕是在說笑,怎么辦?還能怎么辦?當然是回皇城了。這歲家這么多人的生命可都握在我手上,我怎敢不回去呢?只是可惜將軍要少一個好軍師了,希望日后我不在了,將軍不要太想我噢。明日我與嚴殷交代完手頭的事,后天就啟程回去了?!?p> 說至此,她才想起什么似的,轉頭,朝著他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你可要我?guī)湍銕呕厝??不僅可以帶去賀家和將軍府,還負責帶去柳府哦。我猜你肯定想我們家阿沁想的緊??丛谀氵@么喜歡阿沁的份上,我可以免費為你跑腿喲?!闭f到最后,眉目間竟然只剩下了促狹。
他驀然停下腳步,也不說話,只定定的看著她。
見他不走了,她也順勢停下了腳步。臉上的笑意在他的緊盯下僵了僵,差點以為他看出了什么,有些不自然的開口道:“怎么了?我說錯什么了嗎?”
對,說錯了。
可是他不能這么說,這句話倘若他這么一開口就覆水難收了。甚至,想要將這盆水收回來的,還不止一人。
“不是!”
他也只能在這種微小的回答上鉆著時間的空子了。
“不是什么?”她有些莫名其妙。
他避而不答,只回答了她的另一個問題。
“重錦,幫我?guī)呕厝グ?。等你走的時候,我再一并交給你?!?p> 聽到他這么說,她也不去糾結他的那句“不是”是指什么了,她釋然的笑了笑,輕聲應了句好。
她繼續(xù)沿著護城河向前走去,身后某位大將軍亦步亦趨的跟著她。她想,就這樣吧,就這樣多好啊……
時間一分一毫在流逝著。周圍的霞光也漸漸黯淡了下來,不過眨眼間,她便被黑暗包裹了全身,入目處,皆是深淵。
恍然間,似乎聽到有人在喚她的名字。呼喚著,呼喚著,那是怎樣的一道聲音,令她如此沉迷。
它在喊著,
“重錦……”
“重錦……”
“重錦……”
她驀地轉頭,只見那人在營帳的火把照耀下恍如天神。她呆愣愣的看著賀遇,眼前他的身影像是和多年前的那個身影重合,令她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見她轉頭,他像是松了一口氣似的。剛剛喚她不聽,只知道一個勁的往前走,他的心整個都懸起來,差點就要沖上去拉住她了。
“重錦…”他頓了頓,良久后才復又開口道:“重錦,你永遠是我的軍師?!?p> 她一愣。
她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這樣令人誤會,卻又如此令人清醒。
“好”
她輕聲應下,仿佛應下了什么海誓山盟。
“將軍,放心!到時候我五年后從宮里出來一定趕來投奔你?!?p> “好,一言為定。我們回去吧。夜里風大,小心別著涼了?!?p> 兩人都下意識的不去想除去女官的另一種結局——通過春選直接受封為王公貴族的家眷。這樣一來,兩人的約定像是成了笑話。所以他們寧愿相信著只有成為女官,在宮中待五年這一出路。
兩人裹著火把的光亮,相攜著朝來時的路歸去。
火光幽暗,前路迷茫。
次日午時,營地的將士們將軍師將離開此地,前往皇城進行春選的消息傳了個遍。
只因重錦去和嚴殷交接事宜時,不小心被來找嚴殷上報軍功的士兵聽到,從此,一傳十,十傳百,不消片刻,便傳滿了整個營地。
此時重錦已經(jīng)和嚴殷交接完畢,正在營帳里整理自己的行李。
突然聽見帳外平地一聲吼。
“軍師!”
重錦被嚇得抖了三抖,好家伙,一聽這聲音,就知道哪位大哥來了。
她連忙放下手中的衣物,掀起簾子就朝外走去。
外面的陣仗比她想象的要大,只見營帳外浩浩蕩蕩的圍了一群人,有熟悉的面孔,也有陌生的面孔。有些人,甚至是她三年前來這里之前,就已經(jīng)在了,算是見證了她的蛻變。比如,方才喊她的那一位。
“軍師,你是不是打算偷偷回皇城,根本不愿意和我們這些粗俗的人告別!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們這些人!”見她出來,之前開口喊她的那人又開口道。那人是個大塊頭,嗓門也大,一開口一股肅殺之氣就涌然而出。只是細察之下才發(fā)現(xiàn),這人眼中全是一片焦急與難過。
余下的人雖未開口,但也和他所差無二。都齊齊的看著她,一群人,在等她一個人的解釋。
她帶有安撫意味的沖他們笑了笑,最后看向那個大塊頭:“石九大哥,你誤會了,你們都誤會了。我是準備晚上再同大家說的。大家晚上還可以一起喝酒歡送我。這不挺好的嘛”
大塊頭叫石九。
她當初在戰(zhàn)場上替他擋了一箭。這人,便一直缺心眼似的記到了現(xiàn)在…
其實當時那緊急情況下,就算她不去為他擋那一箭,也依然會有另外一支箭刺向她,只不過她為了將損失降到最小,替他擋了那一下罷了…
“再說了,我如果真的看不起你們,我會同你們一起喝酒,一起聊天嗎?不是我說,還真沒哪家世家女子像我這樣的。哈哈哈哈”
近乎調(diào)侃的說出這么一段話,終于見眾人的臉色由陰轉晴,這才松了口氣。
這群人,有的皆是一個一個的赤子之心,一腔熱血,她,不愿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