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謹在心里將一番話默默籠絡了一遍,本想要勸衛(wèi)毓川莫嫁陸承修,與其把自己送上死路,倒不如及時止損。
但轉念一想,她既重活一世,必不會看著那些無辜之人死在陰謀的混戰(zhàn)之中,她要以一己之力,改變眾人的命運。
且看她能不能逆改天命!
顧謹嘆了口氣,對衛(wèi)毓川道:“你喜不喜歡舒王我不知道,但有件事卻想要勸勸你,今日你我聯(lián)手,力奪秋獵頭籌,為的并不是打成寶琴左蕊那些人的臉,更不是要搶姜柔疑的風頭,而是為的我們自己?!?p> “我們自己?”
“郡誠公主辦這一場秋獵會,有一句話說的極好,便是天下女子不輸男兒。衛(wèi)小姐,你既然身為百官之首的女兒,想必不愿看著衛(wèi)家被人壓了官權,官權雖是父輩之事,人權卻是你我之事?!?p> 人權?
在這封建王朝皇權至上的時代,衛(wèi)毓川一個重臣之女,從來沒有聽過“人權”二字。
她只聽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聽過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只聽過相夫教子相敬如賓。
顧謹一番話,讓女子含著秋水的眼眸忽然一亮,似乎一團紅陽從秋水之后悄悄探出,原來世間……還有這樣一番道理!
顧謹看著衛(wèi)毓川眼底燃起的熊熊火焰,心頭也忍不住一動。今日顧謹助她,本是為著同病相憐,為著一時意氣,但如今她卻覺得,衛(wèi)毓川或許會成為自己的同道中人。
如今的官宦人家從來都瞧不起庶女,衛(wèi)毓川分明已經(jīng)知道顧謹是顧家的二小姐,便自然知道了她是庶女出身。然而她仍舊念著顧謹?shù)难┲兴吞恐?,沒有半分瞧不起這庶女身份,這便讓顧謹不由地高看了她一眼。
世間頑固思想冥頑不靈,她卻能遵從自己的本心,閨秀之女能有自己的見地,這便很是難得了。
顧謹父親公正威嚴,兄長親和卻都不在身邊,祖母憐惜卻伸手難助,這些年里只有一個云絳令她體味到了人間溫暖。
但今日過后,顧謹心里的一團烈火加了衛(wèi)毓川這一根柴,她暗暗咬了嘴唇,所謂幫人幫到底,這一世她必不會讓衛(wèi)毓川淪為姜柔疑的手下亡魂!
顧謹笑了笑,在衛(wèi)毓川面前第一次斂起了那副秋霜容貌。
“不說這些了,我可賭了左蕊她們一條頭籌,你若覺得我說的有些道理,咱們該驅馬前行,尋尋獵物才是。”
衛(wèi)毓川一笑,溫婉至極的女子似乎沾了顧謹?shù)那褰^,她眼神異常堅定,嗓音也清亮似泉聲,只一句:“好!”
……
“前頭有只野兔子,快點兒!”
顧謹方與衛(wèi)毓川定下了這協(xié)議,緊接著便見一只灰兔在她們面前穿梭而過,繼而騎馬追來的是個妙齡少女,騎裝輕捷卻半分貴氣不失,那鳳眸高高睨著青天,如同她的心一樣比天高。
姜柔疑。
這是這一世,顧謹與她的第一次爭鋒。
姜柔疑策馬而來,身后緊跟著左蕊與成寶琴,隱約可見遠遠地還跟著一隊護衛(wèi),到底是郡主身份,參加個秋獵會都要有這么多人圍著。
姜柔疑不識顧謹,卻認得顧謹身后的衛(wèi)毓川。
她挑挑眉,收了手里的勁弓,揚聲道:“素來聽聞衛(wèi)相之女溫柔端秀,卻不想也是上得馬背之人,倒是我從前低看了衛(wèi)家小姐?!?p> 衛(wèi)毓川抿唇,方才左蕊等人對她一番冷嘲熱諷,她不是傻子,自然猜得出姜柔疑對舒王的心思。
“郡主玩笑了,今日閨中官眷都承郡誠公主之邀來此,衛(wèi)小姐若是干在會場里頭看熱鬧,那豈不是駁了公主的面子?!币娦l(wèi)毓川一時無言,顧謹便開了口。
她最擅長的便是以強壓強,以圣上壓何氏,以郡誠公主壓姜柔疑。
姜柔疑聽見這話終于正色了顧謹,卻見少女一身云紅,端坐在那高馬之上,脊背間是說不出的挺拔,恍惚間她想起來一個詞:鮮衣怒馬……
姜柔疑晃晃腦袋,把那些將顧謹看作天人的想法從腦子里摘了出去。
她秀眉一皺,問道:“你又是誰?”
不待顧謹回答,姜柔疑身后的成寶琴便先開始訴委屈:“郡主,方才便是這位姑娘,平白無故朝我放了一箭,我險些沒命見郡主了。”
顧謹與衛(wèi)毓川對視一眼,分明是左蕊成寶琴帶著一眾朝臣之女譏諷衛(wèi)毓川,如今卻顛倒黑白訴說起自己的委屈,平白無故?平白無故會編故事!
顧謹不說話,只緩緩舉起了手中的弓箭。
一支羽箭凌空劃過,再一次擦著成寶琴的發(fā)絲飛了過去,方才還顛倒黑白的少女又一次變得面如死灰。
眾人定了定心神,再去看那只羽箭。
這一次,顧謹使足了力氣,那羽箭正中獵物。
是姜柔疑方才窮追不舍的那一只野兔,姜柔疑張了張嘴巴,方才她一心把注意力放在了顧謹和衛(wèi)毓川身上,早就把野兔的事兒放到了九霄云外去,顧謹一邊同自己說話還能一邊觀察野兔的去向,并且先發(fā)制敵,一招致命!
她究竟是誰,怎么會有這樣大的能耐?
顧謹只一眼就看清楚了姜柔疑眼底的驚色,她心中暗暗有些歡喜,今日出師還算順利。
遂,顧謹在眾人或吃驚或疑惑或衛(wèi)毓川支持的眼神里翻身下馬。
一身紅裙在冽冽秋風里兀自翻卷,就如同少女一身孤絕,在人間的豺狼虎豹面前做最美的盛放。
她踱步,颯爽英姿。
彎腰便取了地上的羽箭,和羽箭之上一只早就沒了生息的野兔。
路過成寶琴身邊的時候,顧謹冷冷地放下了一句話:“成小姐又忘了,我不是說過了嗎,只有話少的人,才能活的更長久些?!?p> 成寶琴一個瑟縮,狐假虎威的伯爵之女徹底沒了氣焰。
顧謹一笑,將那野兔帶著羽箭遠遠地拋給了衛(wèi)毓川,馬上溫婉少女揚手接過,那箭上有血,衛(wèi)毓川握在手里卻兀自覺得堅定。
“聽說今兒頭彩,乃是一隊累金發(fā)簪,我喜歡,有心想要奪一奪,不知郡主可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