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魏武定七年,我奉命去鄴下,其實就是一路上負責(zé)給押貨的車夫們洗衣做飯,一個“閑雜人等”、“女流之輩”,主人怎可能讓我挑大梁。臨行前,我抽空出府找到了薛氏姐妹辭行,本來約好了初六我們一起去郊外采些無主的桑葚解饞,這么一來我又要爽約了,上次說好的一同去邙山摘酸棗就因為我臨時有事而不得付諸實踐。我很遺憾且愧疚地再度向她們陳明原委,沒想到一聽鄴下,這姐妹二人非但沒有面露失望,反而喜笑顏開。薛阿小請求我在主人面前美言幾句、通融一下帶上她去鄴下,薛阿大本欲同行,卻因家有老父離不開人,只得作罷。
???????????原來她們都是鄴下人,虧我漢語不精,聽不出她們的口音來,一直以為她們就是洛陽本地人。薛阿小的爹娘都是死于一種可怕的怪病,聽說是吃了一只肥碩的黃鼠后暴斃身亡的,七竅流血、尸身紫黑,死相極為恐怖。而她那些天正到舅舅家小住,本來也是躲不過這場劫的,然而天降珠簾暴雨,兩天兩夜下個不停,好不容易雨過天晴,路上的泥水能沒至人的膝蓋,根本無法行走。無奈之下,薛阿小又多住了幾日。終于,路上行人漸多,她這才辭別舅舅,在表哥的陪伴下回鄉(xiāng)。可她才進村子,便遠遠地望見一群人將她那刨除上門提親的人外、素來門可羅雀的家圍得水泄不通。
???????????事有反常必為妖,她越發(fā)靠近宅門,一陣陣刺鼻的惡臭便越發(fā)強烈------
???????????說到這里,阿小號慟崩摧,薛氏姐妹相擁而泣,我也觸目慟心,三人抱在一起抹淚揉眵,哭得淚干腸斷。
?????????元管家負責(zé)安排此次行程,我便趁和他一同去城郊的灌鋼鋪子取鐮刀的機會把這件事和盤托出,還強行把我半年的辛苦錢塞給了他。一開始他并不愿多管閑事,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欲拒卻難言。我又叫來早就在此“守株待兔”的薛氏姐妹前來“曉之以情,動之以貌”,元管家本就色膽包天,平素里對我這種姿色平平的人都常常動手動腳,背地里更是跟好幾個歌姬搞在一起,她見美人垂淚亦如西施蹙眉般楚楚動人,心理防線徹底崩潰,笑嘻嘻地答應(yīng)了請求,色瞇瞇地盯著薛氏姐妹根本挪不開眼。
出發(fā)當(dāng)天薛阿大也來了,細問之下原來是好心的鄰居大嬸答應(yīng)替她照應(yīng)父親些天。多了個人就多了個伴,路上也好聊天解悶。
??????????一路之上,元管家可沒少騷擾我們,坐在馬車上時,他就想塊狗皮膏藥似的往薛阿小身上貼,毫不避諱,連車夫都看不下去了說他真是不嫌熱。
???????????十天之后終于到了鄴下,薛阿小腸胃軟,可能是吃了硬餅再加上路上顛簸不適,才一進城就水土不服起來,而我這個外鄉(xiāng)人反倒生龍活虎。她嘔了兩回后開始由上吐轉(zhuǎn)下泄,但她怕獨行離伍后讓那不忌口的元管家占了便宜,可這又真不是能忍得了的事,實在進退兩難。我看穿了她的心事,便叫上薛阿大陪她一起到柳林中如廁,實則替她遮掩、望風(fēng)。
???????????薛阿小腸肚一陣“翻江倒?!?、“一瀉千里”后舒服多了,就是肚子空了餓得厲害。我和阿大見她身子虛,便攙著她走,一路有說有笑。突然,一個老僧突然從棵粗壯歪斜的怪柳后站到我們面前,僻靜的小路上突然冒出個人來,還真嚇我們一大跳。
???????????說來也怪,無論佛家、道家,還是我們北方胡族的巫術(shù),我還從沒見過“不請自來”追著給人看相算命的呢。眼前這故意堵路的老僧真是獨樹一幟,他非說我們?nèi)齻€面相不凡、定有大富大貴。我本不信這些命啊運啊神神鬼鬼,還以為這是他化緣的答謝,便伸手摸荷包,薛氏姐妹因囊中羞澀也想趕緊逃開,沒想到他卻說分文不取。
???????????既然如此,阿大阿小就覺得不算白不算,卸下緊張與防備,笑臉相迎,她們還勸我“信則有,不信則無”,大不了撿順耳的上心,難聽的就當(dāng)耳旁風(fēng)。我想言之有理,又真不想早早地再看到元管家那齷齪的嘴臉,也就贊同多耗耗時間了。
????????這老僧先說薛氏姐妹分別是鹓雛和鸑鷟命,我們聽不懂他還特意撿根柳條在地上寫出字來。呵!可真夠復(fù)雜的,筆劃繁多就像四副畫。我就認(rèn)識第二個“雛”字,她們姐妹倆沒念過書大字不識。經(jīng)過他一番解釋大概就是早晚會飛入高門,這還算吉利好聽。可輪到我就只剩逆耳的話了,氣得我直想打人!他說我是賣皮肉的女子轉(zhuǎn)世,因前生落胎太多,這輩子便不會有孩子,就算強求生子,也會受其牽連、因其獲罪,簡而言之:逆天而亡。
我氣沖沖地轉(zhuǎn)身便走,薛氏姐妹問那老僧尊姓法名,說好日后應(yīng)驗必重金答謝后就來追我。我再也不想聽那老僧多說一句,可風(fēng)卻把他的話灌進我的耳朵——沙門吳。
等等!他和后趙時期進言于羯族皇帝石季龍曰“胡運將衰,晉當(dāng)復(fù)興,宜苦役晉人以厭其氣”的沙門吳是什么關(guān)系?我細問之下得知他竟是其后世門生!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百年之前魏太武帝席卷中原滅佛,浩浩蕩蕩,其中一項重要的指令就是逮捕沙門吳的弟子,這群人和他們的“開山鼻祖”一樣擅長妖言惑眾、挑撥胡漢關(guān)系,實在不利南征北戰(zhàn)、開疆固土,據(jù)傳聞?wù)f是抓了近千人,頭目們梟首示眾,其余人強制還俗,要是鮮卑人就立服兵役,若為漢人則到公田務(wù)農(nóng)。
真想不到過了百年竟還有漏網(wǎng)之魚!我不屑于聽他蠱惑人心,主要還是因為內(nèi)心深處懷有疑慮恐懼,但薛氏姐妹卻很受鼓舞,竟然主動跟我借錢去買胭脂水粉梳妝打扮,實在令人難以置信。出了林子后我們便分手了,她們是重溫故地,我則任務(wù)在身,初來乍到也無暇游覽,自己也饑腸轆轆了卻只能咬口薛阿小剩下的涼燒餅得先給這一大伙人燒火煮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