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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行記

命不由己

南柯行記 橋邊曼陀羅 2132 2020-07-04 16:30:58

  這一年的九月也是個多事之秋,耶律綰思在與幼子休哥長達(dá)一年的唇槍舌劍斗爭之中溘然長逝,不久,休哥的母妃本就身體虛弱,再加上憂傷過度,也隨與夫君相約奈何橋了。疼愛呵護(hù)陸銀雪的善良女人離去了,在這個世界里只剩下休哥孤零零地、純粹地愛著她、護(hù)著她了。嫡母和幾位如父的兄長明里暗里指責(zé)休哥為了一個女人氣死了生身父母,這無疑對他和他們這對苦命鴛鴦造成了重大的打擊,休哥和銀雪相顧無言,唯有長嗟嘆。

  在耶律綰思和妃的葬禮上,休哥與韓德威不期而遇,二人情敵見面,分外眼紅。耶律綰思之死對休哥來說,真是禍從天降,本以為韓李婚期推遲、遲則生變,卻沒想到變故竟然是父親去世,反而成了夜長夢多,可對于韓德威來說,則是天賜良機(jī),他的嘴角露出一絲得意。

  遼代建立后契丹人逐漸放棄了大賀氏、遙輦氏部落聯(lián)盟時期的天葬、樹葬習(xí)俗,轉(zhuǎn)而吸收學(xué)習(xí)了漢人的土葬。但契丹人面對親長離世一不哭、二不鬧,三酹酒而祈禱“夏時向陽食,冬時向陰食,使我射獵,豬鹿多得”,如此冷靜而樂觀,與漢人涕泗交流、痛哭近昏厥以彰顯孝道的習(xí)俗大相徑庭,難怪宋人難以接受,直曰“契丹比它夷狄尤頑傲”。

  但民風(fēng)彪悍、“父母死以不哭為勇”并不代表子女不遺憾悲傷,不一定人人都超然灑脫如莊子,肯在去世親人的墳前鼓盆而歌。耶律休哥也一樣,做為孝子他理應(yīng)守墳守孝,身為掌管皇族政教的惕隱,他更要為積極漢化中的契丹人起到表率,前腳父母剛過世,自己不可能后腳就娶親,而且要娶的還是一個父親生前一百個看不上、千般阻撓的女人。面對嫡母與兄長的指責(zé),他不得不避嫌,暫且壓抑自己的感情。陸銀雪豈能不知他的苦衷,她又何嘗不傷心難過!愛她的、護(hù)她的人去世了,她卻還未來得及報答;恨他的、斗她的人也不在了,她也憐惜,畢竟耶律綰思除了處處為難自己之外,也是個好官、是條命啊,她早已選擇了釋然。

  那日,陸銀雪正畫完壁畫準(zhǔn)備回氈帳休息,她走著走著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不小心將礦物顏料染到了外衣下擺處。青金石微末在陽光的照耀下格外奪目,惹得她都不舍得將那污跡清洗,腦海中尋思著如何把它修成一小幅畫。她低頭注視著那抹青金石藍(lán),完全沒看到前方有個人,一頭撞到了那人的胸口之上,畫筆也散落一地。

   她連連道歉,并去拾撿落在他腳邊的畫筆,直到被他扶起時,才看清楚來者何人。

  “韓先生?”陸銀雪把手臂從他的手中抽走,退后兩步,充滿疑惑地問道,真不知他守在這里有何貴干。

  “怎么,見到我就這么意外嗎?”韓德威居高臨下,笑瞇瞇地看得她渾身不自在。

  “確實(shí)夠意外的。”陸銀雪實(shí)話實(shí)說。

  “紓兒何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韓德威上前一步逼近她。

  “韓先生,請你自重,叫我李紓即好?!标戙y雪忙著退后。

  “哦?我不能叫,難道耶律遜寧就能叫嗎?他一個惕隱,執(zhí)掌禮儀,竟然不敬禮數(shù)、不知羞恥,張口紓兒、閉口紓兒地叫著在下未過門的小妻,這實(shí)在說不過去吧。”

  一聽這話,陸銀雪氣不打一出來,若不是腿傷還未完全痊愈,以她的暴脾氣真要狠狠給韓德威一腳。

  “韓普鄰,我承蒙你兄致堯搭救,感激令尊韓詳穩(wěn)(韓匡嗣官職)的醫(yī)治之恩,可這不代表你能在我面前胡說八道、出言不遜!”陸銀雪厲聲道:“我和遜寧郎才女貌、自由戀愛、光明正大,倒是你,貪欲十足,三妻四妾尤不滿足,陰險狡詐、從中作梗、橫刀奪愛,我問你,你何嘗真心愛我,又何嘗要過臉面!我非漢民亦非契丹人,不必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太祖曰因俗而治,我乃西域人,韓詳穩(wěn)和已故夷離堇無權(quán)操縱我,難道你要為一己之私廢祖宗之法嗎?”

  韓德威一震,隨即啞然失笑,道:“好一個靈牙利口的女子!我的眼光還不錯。不過,你想過沒有,你雖是西域番邦人,可現(xiàn)在在大遼境內(nèi),你就是個奴隸。他耶律遜寧什么人,仲父房的顯貴,你們身份的身份有著天壤之別,豈是你一句自由戀愛就能逾越的?我玉田韓家自祖父起三代人為遼帝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卻仍屬奴隸籍,就憑你的一己之力,靠著畫畫,如何出人頭地般配于他?”

  見韓德威企圖通過打擊自己的方式來挑撥離間,陸銀雪一語攻心說道:“那可要替我好好恭喜令兄,一個奴隸能娶到太宗皇帝的外孫女、后族出身的蕭燕燕。”

  “你可真是巧舌如簧,毫不吃虧!”韓德威撂下一句話,悻悻離開。他從沒遇到過如此能言善辯、不肯退讓的女人,有些許惱怒,但更多的還是驚喜,眼前這個潑女子成功地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就憑你,還想納本姑娘為妾,真是白日做夢!你哥韓德讓想娶我的話,我都要仔細(xì)考慮考慮呢!”陸銀雪低聲嘀咕著,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回帳了。

  她又忘了一語成讖的道理了。

  這個冬天格外寒冷,鵝毛大雪連天下個不停,積雪即將沒過羊群,凜冽的風(fēng)卷起雪浪,幾乎將人掩埋,牲口死傷無數(shù),就算穿上貂裘依舊難以暖身。陸銀雪絕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和休哥在一起的,他們住在同一頂氈帳里,圍著同一個炭盆烤火,同臥起如夫妻,最初令旁人大跌眼鏡,不是因為二人的夫妻之實(shí),而是二人的身份地位相差懸殊,可時間久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韓德威被她氣得渾身哆嗦,自己的小妻在別的男人身下承歡,真是奇恥大辱,以至他大病一場,直到次年春天才略見好轉(zhuǎn)。韓德讓安慰勸告弟弟強(qiáng)扭的瓜不甜,沒想到韓德威并不領(lǐng)情:“二哥你說得倒是輕松,感情你馬上把深愛多年的蕭燕燕娶進(jìn)家門了,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韓德讓無話可說,便留這性格剛介的三弟一個人冷靜,自己先行一步了,穹廬之外等待他的是笑靨如花的蕭燕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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