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宮人用一塊木板,抬著一個人,走上正堂。
從南嫘的角度,只看到那人身量嬌小,是個女子,她黑發(fā)如墨,凌亂地散在面頰邊,發(fā)絲間露出一片慘白的面色,看著好不凄涼,身上穿著比較常見的侍女服飾,職位不會太高。
南嫘看不清那侍女的臉,但總覺得她看起來很熟悉,卻因距離遠看不清是誰。
那兩名宮人走到堂正中,把那侍女放下,但仍然離南嫘有些距離。
“退下吧!”太后讓那兩名宮人退走,然后才對南嫘說道:“你可認出那是誰了?”
南嫘搖了搖頭道:“距離有些遠,妾看不清?!?p> 太后冷了臉,厲聲道:“何必假做不知呢?你見了她這幅凄慘的樣子,還想不起是誰嗎?”
南嫘看了太后一眼,見她神色凌厲,覺得此時最好不要再激怒她,便趕緊起身朝太后行了一禮,恭敬道:“妾確實不知,請?zhí)竺魇?。?p> 太后見南嫘還是堅持如此說,便冷哼道:“那你便走過去,仔細瞧一瞧那是誰!”
南嫘見太后怒氣盎然,便知道此事恐怕不好過關(guān),她也正想知道發(fā)生了何事,想看看那被抬上來的人是誰,便頷首應(yīng)道:“妾遵命?!?p> 南嫘于是朝著堂中央走過去。
南嫘越走近,心中越是忐忑,她看出,那侍女氣息奄奄,但胸口還有微弱的起伏,應(yīng)該還有命在。但她發(fā)絲凌亂,頭頂竟然有些血痕,剛剛離得遠,干涸的血漬顏色又深,和頭發(fā)以及敷裹在傷口上的傷藥混在一起,南嫘沒瞧清。再走近幾步,南嫘更加心驚,這侍女明顯是被用了刑的,她身上的衣服破損,有血漬浸出來,因為侍女服飾顏色較深,遠了看不清,近了卻看出周身傷痕遍布,雖說是上了膏藥,但仍舊觸目驚心。
直到走到近前,那侍女凌亂發(fā)絲之間的面容,才清晰起來。
雪盞!
南嫘一驚,頓住了腳步。躺在那里的,正是幾個時辰前,被自己打發(fā)去掖庭宮的雪盞!
南嫘不解,雪盞走時不過是燙傷了手臂,傷口也并不嚴(yán)重,蕓香還讓人給她上了藥,如今,卻為何變成了這副不死不活的模樣?
太后見南嫘停下,便威嚴(yán)開口道:“這下,可看清是誰了?”
南嫘知道,太后是把雪盞這一身的傷,算在了自己頭上,不知此事的前因后果,她心里有些沒底,于是深吸一口氣,穩(wěn)住心神,轉(zhuǎn)身面向太后,躬身回稟道:“妾看清了,是‘之前’妾殿里的奉茶侍女,雪盞?!?p> “之前?”太后聽出南嫘話中有話。
南嫘道:“自然是‘之前’。因為今早,雪盞犯了錯,妾就打發(fā)她去掖庭宮了,她已經(jīng)不再是妾的奉茶侍女?!?p> “哈!”太后哼道:“你倒是推脫得干凈!就算她現(xiàn)在不是你的奉茶侍女了,你敢說她這一身傷,和你毫無干系?”
南嫘見太后并不容自己分辯,開口就認定了自己有罪,便知道,不管此事是不是自己所為,太后都準(zhǔn)備拿此事做筏子,來處罰自己,鎩一鎩自己的銳氣。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假做恭敬了。
“啟稟太后,”南嫘抬起頭來,收了那小心翼翼之態(tài),朗聲道:“雪盞的傷,確實和妾毫無干系!”
南嫘這樣斬釘截鐵的一句話,讓太后噎了一下。這個南嫘,真是越來越不把自己看在眼里!太后怒道:“你還不肯認!今日,若不是劉女官,雪盞這一條小命就沒了!你差點害了一條性命!簡直枉顧宮規(guī),任性妄為!”
南嫘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劉樂康,依舊面不改色,沉聲道:“不知劉女官是如何稟報的?雪盞受傷,固然凄慘,但與妾又有何關(guān)系?”
太后見南嫘這副沉聲靜氣的姿態(tài),更是憤然,她抬手指了指劉樂康,道:“你說!把你剛剛稟報的話,一字不漏地再說一遍!讓她親耳聽一聽!”
劉樂康直直地跪在那里,并不轉(zhuǎn)眼看南嫘,只是面向太后,朗聲道:“稟太后,婢子今日去掖庭宮送漿洗的衣裳,看見雪盞滿身是傷地被人仍在院中,生命垂危卻無人敢管。當(dāng)時,雪盞人還清醒,婢子不忍心,便給她喂了藥,將她救起。她親口告訴婢子,是南淑儀將她刑罰至此。問及原因,卻是因為南淑儀身旁一個叫小五的貼身侍女,仗勢欺人,拿熱茶潑了雪盞滿身。雪盞去求南淑儀做主,南淑儀卻一味袒護小五,不僅不懲罰小五,還將雪盞扔進了掖庭宮,甚至派了隨行侍女,買通了掖庭宮的刑訊女官,暗自施刑,把她折磨至此!婢子看不過這樣的事,此來,就是向太后揭發(fā)南淑儀殘虐宮人,濫用私刑!請?zhí)筮€雪盞一個公道!”
“你滿嘴里胡扯些什么?”蕓香見劉樂康顛倒黑白,忍不住開口罵道:“我們淑儀怎么可能是那種人?今日之事,我們滿殿里的宮人可都是看見了的,容不得你紅口白牙地信口雌黃!”
“哪里有你說話的份兒!”太后蹙眉看著蕓香,道:“菱若,掌嘴!”
“是!”菱若領(lǐng)了命令,就要上前。
南嫘見蕓香要被打,有些著慌,她分辯道:“太后!妾的侍女忠心護主,見不得妾受污蔑,故而出言維護,反駁的也是肆意污人清白的惡人,哪里應(yīng)該受罰,分明應(yīng)該嘉獎!您此時,若是不查明真相,只是不分青紅皂白,就下手責(zé)罰。與您所說的枉顧宮規(guī),任性妄為的行為,有何區(qū)別!”
“好大的膽子!”太后見南嫘竟然為了一個小小的侍女,出言頂撞自己至此,震怒道:“誰該嘉獎,誰該責(zé)罰,我還分辨不出么?菱若,給我打!””
南嫘見太后執(zhí)意要罰,焦急道:“太后!”
“怎么?”太后此時怒極,冷冷看向南嫘,道:“你是仗著你的圣上寵愛于你,便如此肆無忌憚地頂撞我嗎?聽好了,我要責(zé)罰的宮人,誰也別想阻攔?”
“圣人至——”
堂內(nèi)正是電光火石,誰也不肯相讓之時,外面卻傳來了一聲長令。
聽見這聲長令,焦急的南嫘這才暗自松了一口氣,圣上可算是來了。還是朝安機靈,能這么快把圣上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