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瑄轉(zhuǎn)頭看南嫘,有些詫異。
南嫘對政事向來都是退避三舍的,為何這次主動提及?但略一思索又明白了,南煜已經(jīng)丁憂,馬上就要啟程回瑯琊了,這時,南嫘沒有那么多顧忌,只是不知,她為何對科場舞弊一案感興趣。
祁瑄問道:“她是怎么跟你說的?”
“她說,龔丞相的兒子龔昌被點了狀元?!蹦湘械溃骸褒彶艺J(rèn)得,一個不學(xué)無術(shù)、游手好閑的膏腴子弟罷了。”
“連你都知道那龔昌荒唐至極,”祁瑄嘆道:“可滿朝文武,一個都不敢向朕稟報!讓這么個草包當(dāng)官,他能做得了什么?險些鬧個大笑話!”
南嫘便道:“雖說荒唐,倒也不至于鬧笑話。龔昌即使被點了狀元,不還要經(jīng)吏部的選試嗎?選試不通過,他哪能被授予官職?。孔疃嘁簿褪撬腿ゴ淌纺抢镒鰝€幕僚,倒也不妨事的?!?p> 祁瑄沒想到南嫘對科舉選官的制度也有如此多的了解,他后宮之中有能力之人不止南嫘一個,但對前朝政事也有如此了解的,卻只她一個。南相國在教養(yǎng)子女上,并沒有自己認(rèn)為的那么疏忽。往日,他看南煜,是庸碌的。但是,如今對比南嫘也知道,南煜差不到哪里去,只是南煜心思不在朝堂上,又是忽然被推到他父親的高度上,一時壓不住,才顯得平庸了些,其實,以南煜的年紀(jì),他原本就是眾家郎君中的佼佼者。
祁瑄想,若不是他為了南嫘改變了主意,若不是南煜主動退出朝堂,他恐怕是真的容不得南家了。
祁瑄并不把這份心思透露出來,他只是接著南嫘的話,道:“話雖如此,但金卿既然為了奉迎太后,敢點出這個草包狀元,吏部自然也會為了向陳家邀功而讓龔昌過了選試。他們什么事做不出來?”
“何以見得滿朝文武都會捧著陳家呢?”南嫘道:“這兩年,陳老將軍年邁,陳家又沒有其他可以推得出來的人物,漸漸式微了,不會一手遮天的?!?p> “但愿吧!陳家不該把手伸到科場來,這科舉本來是為了給寒門子弟一個參政的機(jī)會,若都如此操作,還有何意義?”祁瑄道:“朕實在不想讓‘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局面再現(xiàn),士族對朝局影響太大了,少不得要壓一壓。”祁瑄剛說到這里,卻驀地一頓,他忽然想到,南嫘所在南家就是瑯琊第一士族,他如此說,南嫘又要多想。
南嫘確實多想了。圣上不喜歡士族,一點都不喜歡。其實,這也正常,士族把持朝政很多年了,先皇和圣上都極力想削弱士族的勢力,甚至為了廣選新人才而開了科舉,可情況并沒有改變多少。至今,滿朝文武官員,要么出身士族,要么便是與士族聯(lián)了姻親。而門庭最為顯赫的幾家,更是士族大家,比如太后的母家,清河陳家,再比如,她出身的瑯琊南家。
“三娘,”祁瑄見南嫘半晌無話,只好坦然道:“你阿兄已經(jīng)丁憂,朕并非映射南家,你安心。”
南嫘沒料到圣上把話說得這么明白,她抬眼看看圣上,此時圣上側(cè)身躺著,面朝自己,遮住了部分月光,所以看不太清他的面容,但是他的眼睛在光里,那眼神是溫和的,并沒有絲毫試探或者不悅,這一次,他是真的坦蕩。
“那……”南嫘道:“六郎不疑惑,妾為何要打聽科場舞弊一案么?”
祁瑄笑道:“三娘若是要說,朕自然愿意聽一聽?!?p> 南嫘看著圣上仍舊溫和的神色,開了口:“妾聽寧妹妹說,這次揭發(fā)科舉舞弊一案的,是平盧節(jié)度使?”
“是的,平盧節(jié)度使康山。”祁瑄道:“他敢揭發(fā),也是因為他乃邊將,鎮(zhèn)守邊關(guān),因軍功封爵,不受陳家威脅,若不是他還敢為了那些新科舉子爭上一爭,這次,朕是一點兒風(fēng)聲都不知曉的?!?p> 南嫘問道:“這個康山……據(jù)說為人耿直?”
“不錯,是個英勇憨直之人?!逼瞵u道:“他這人,升遷之路也是曲折。他過去,曾經(jīng)因為一次冒進(jìn),導(dǎo)致全軍覆沒。按照軍法,本應(yīng)判個斬首,但幽州節(jié)度使惜才,不舍得發(fā)落他,便寫了呈文,把他送到京里來,交給朝廷定奪。朕見他曾經(jīng)屢立戰(zhàn)功,殺了可惜,便給了他一次機(jī)會,免他死罪,撤銷了所有官職,讓他以一個白領(lǐng)之身,仍舊帶兵打仗。他果然不負(fù)眾望,戴罪立了功,便就升任了他做平盧兵馬使。后來,采訪使李貞也多次夸贊他能力卓絕,他又于軍事上表現(xiàn)突出,才又升了他做節(jié)度使。”
南嫘聽了這康山的經(jīng)歷,覺得他不像是會造反之人,圣上免了他死罪,給他機(jī)會東山再起,又將他官職一升再升,他理應(yīng)感激,怎會謀反叛亂呢?可是,她上一世也確實聽聞了平盧節(jié)度使叛亂之事,區(qū)別只在于,那叛亂的節(jié)度使姓平,不姓康??煽瞪降墓?jié)度使當(dāng)?shù)煤煤玫?,怎會短短幾年換了人呢?難不成他戰(zhàn)死了,又新提拔了別人?
南嫘思索不出個所以然,便又試探著問道:“那個康山手下,可有姓平的得力之人?”
“平?”祁瑄疑惑,總覺得自己猜不透南嫘的心思,但他還是認(rèn)真回道:“不曾聽過他有表現(xiàn)杰出的平姓下屬?!?p> 南嫘又問:“這康山多大年紀(jì)?是否行將就木了?”
“三娘,問得好生奇怪。”祁瑄覺得好笑:“他若是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沒幾年活頭,朕當(dāng)日為何要專門赦免了他,讓他領(lǐng)兵打仗?一個老頭子即使有能力,又還能有多少作為?值得朕為他破例?”
南嫘道:“他正值壯年?”
祁瑄點頭:“正值壯年。”
“這就奇怪了。”南嫘百思不得其解,她原意是想提醒圣上注意平盧節(jié)度使的動向,若是能趁早發(fā)現(xiàn)他有反意,可以盡早扼殺,免得日后一場苦戰(zhàn),自己也可借此機(jī)會邀個功勞??陕犑ド线@番言辭,這康山根本不可能會反的樣子,這讓她如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