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一心擔憂妹妹身體的南煜果然應約入宮來了。
南嫘打量著眼前這人。身形瘦削頎長,面如瑩潤冠玉,眉目俊朗,身姿從容,一派清雅之姿,是個大家出身的樣子。只是……
“這是怎么回事?”南嫘勾了勾面前男子那粉色裙角,又拽了拽那鵝黃色衣帶,挑眉打趣道:“面若敷粉,唇若施脂,螓首蛾眉,齒如編貝,這是哪家的美嬌娥吶?”
“南三娘!你怎的還有心思取笑阿兄?如今非常時期,謹慎為好,謹慎為好?!蹦响下詾榫执俚負崃藫嵘砩系氖膛剖揭氯梗瑢擂蔚溃骸斑€不是為了來見你一面,不得已如此。”
聞言,南嫘將手中衣擺重重丟開,刻意轉了冷臉道:“聽聽這語氣!小妹真要謝謝阿兄費心了!”
見南嫘這樣的態(tài)度,南煜抿了抿唇,很是憂心道:“前幾日,我聽聞圣上重新升了你做美人,如今的情勢……可是好些了?”
“哼!”南嫘壓低了嗓子,冷哼道:“好!怎么敢不好?若我還是那般窩囊,阿兄哪敢來見小妹,怕是躲都來不及吧!”
“三娘!我豈是那般冷心之人?”南煜見自家妹妹這樣惱怒非常、興師問罪的姿態(tài),有些慌了,解釋道:“阿兄不是不管你,是怕越管,圣上對你越狠。誰叫你生為南家的嫡女,阿兄也是不得已啊。我想著興許對你淡一些,圣上還會憐你一些,畢竟你們八年的情分在那兒,只要少和南家扯上關系,你總不會有什么大事的。你怎么不明白阿兄的苦心吶!”
“阿兄也太小看我了。后宮與朝堂,利益相生相連,圣上忌憚咱們南家,故而拿我開刀。這樣的道理,你小妹還是懂的?!蹦湘行逼沉四响弦谎?,冷道:“我氣的是,阿兄竟然就這樣放心!將你全無仰仗的小妹扔在這深宮里,把全部希望壓在圣上的憐惜之心上!我可真真不敢要你這樣魯鈍的阿兄!”
“三娘,你這不是好好的嘛,何苦跟阿兄生這么大氣。”南煜還沒想明白,他還想勸解南嫘:“你吃些苦頭,隱忍一時,也是好的。你且想想,危害皇嗣,是多大的罪名,就算你是無心之失,但畢竟給人抓住錯處了,不可能完全不受罰啊。當時,圣上有多震怒,可他如今還不是赦免了你。既然圣上沒有繼續(xù)借此與你為難,這事兒就算過去了。你聽阿兄的,別跟圣上置氣,你可還要在宮里呆一輩子,如今父親也沒了,你若還是這般孤冷驕傲的性子,如何好過得了!”
“阿兄,你說的這是什么話!你以為小妹我在無理取鬧嗎?你還當真以為是圣上心軟了,我才得以復寵嗎?”南嫘簡直要被阿兄氣著了。這傻子!果然不懂后宮爭斗有多兇險,還當是能隱忍一時、避避風頭的小打小鬧呢。這里可不是講究權謀的朝堂,在朝堂上只要各方勢力互相牽制,身家性命就可有保障,這里是后宮,在后宮里只要受圣上寵愛即可高人一等,宮人們的手段可不講究制衡之道,都是直接下手,手段要多陰毒有多陰毒,哪里是忍一忍,就能忍得過去的。
南嫘覺得自己剛剛鬧別扭的那出戲都白演了,阿兄真是個榆木疙瘩。她只好敞開來說亮話:“阿兄!你可知道,小妹這些日子經歷了多少事情?這雙眼睛差點就此毀了!”
“什么!”聽聞此言,南煜大駭,他拉過南嫘細瞧她眼睛,果然見她眼角兩道傷疤,因為用妝靨遮了,才淺了些,加之光線又暗,所以他之前沒注意到。南煜焦心道:“阿兄大意了!之前聽說你摔傷眼睛,馬上就打點了醫(yī)官來看你,他們回我說,只是外傷,安心修養(yǎng)便好了,勿需擔心的。怎么竟嚴重到幾乎損毀的地步!難道是那些目中無人的醫(yī)官誆我的么!可恨!怪不得你前些日子一定要阿兄找一名會醫(yī)術的仆婦入宮。你眼睛可還好?能看清嗎?”
南嫘搖搖頭,道:“如今已無大礙了。那些醫(yī)官沒誆你,就算沒了父親,你好歹也是朝廷大員,那些人精哪里來的膽子誆你。我的眼睛是差點被阮問心那女人算計了!她買通了尚藥局的胡直長,拿了海芋汁液來給我入藥,差點毒瞎了你小妹這雙眼!若不是我機靈,你如今只能瞧見一個瞎子了!哪里還能復寵!下半輩子哪里還能好過?你還安心呆在府里眼巴巴地等著我修養(yǎng)好呢!”
“那個女人!她竟然敢!”南煜聽聞前因后果,氣憤非常,他咬了牙,發(fā)狠道:“如此狠毒的婦人!三娘你放心,管她是什么寵妃!阿兄必為你討個公道!明日阿兄就去抓了胡直長,到圣上面前揭發(fā)那女人的惡行!”
聽南煜這番話,南嫘有些感動。阿兄為人雖然有些糊涂,看不清時事,不是個政治斗爭的好手,但對自己這個嫡妹卻是極其護短的。
南嫘拉了拉南煜袖子,笑道:“阿兄!又說什么胡話?你一個朝臣去揭發(fā)圣上宮妃的惡行?還是正當盛寵的宮妃,這是什么禮法?到時候別揭發(fā)不成,反受圣上怒氣所累,前程還要不要了!”
“前程?”南煜喃喃念過這兩字,苦笑一聲道:“若是這‘前程’連自己家人都護不了一分一毫,阿兄要來有何用呢?”
南煜拉住南嫘,嘆道:“三娘,我不是父親,沒有他對權力、對官場的那份執(zhí)著,更沒有他的那份能力。這朝廷大員的名號,如果沒有半分好處給我,我何必苦苦撐著呢!父親這一派官員只是需要一個能壓得住場的人物來平衡各方勢力,所以他們供著我??扇锇。⑿种蔚脤崒倜銖?,但是,為了能庇蔭族里,阿兄必須繼續(xù)混跡這官場。你在宮里過得好,阿兄這所謂的‘朝廷要員’當得才不虧。你若過得不好,阿兄何苦來哉!那個阮問心行事太過歹毒,阿兄不能放任她害你,一定要去揭發(fā)她,即使告不倒她,也能讓圣上在心里對她起了厭惡之感。你也別怕圣上生氣,圣上到時若真的怒了,阿兄一力承擔便是?!?p> 南嫘聽了南煜這番話,心中升起一股暖意。是她對阿兄存了偏見了。上一世,她出了事,覺得阿兄不去爭取解救自己,只一心等著圣上赦免,結果等到后來,自己雙目失明。她心里怨懟阿兄,可是,她也忽略了,阿兄其實也盡力想法子救她了。阿兄試著多次遞消息給她,幫她爭取復寵的籌碼,只是她沒察覺到阿兄的苦心,沒能自救反而深陷冷宮。最后,阿兄因為擔心她,做了蠢事,最終才導致南家最終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