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郢都。
向壽奉秦王蕩之命,負責向楚王熊槐遞交國書,并極力促成鄧之會。向壽進入郢都后,并沒有急著去覲見楚王,而是趁著夜幕降臨之時,趕到楚國公子子蘭的府上,與之一會。
“秦國上大夫向壽,見過子蘭公子!”向壽對子蘭作了一揖,低眉順眼地道。
“上大夫免禮??醋?!”
子蘭揮了揮手,給向壽上了一個蒲團,隨即屏退左右,整個書房,只剩下他與向壽二人,對席而坐。
而在向壽進入這間書房的時候,四個隨從并抬了兩只大箱子進來,放置在邊上。
“上大夫此來,意欲何為?”
向壽這是第一次跟子蘭打交道,故而后者顯得十分客氣,態(tài)度似乎有些冷淡。
聞言,向壽含笑道:“實不相瞞。子蘭公子,在下此來,是為向公子獻寶的!”
向壽起身,打開兩只木箱子,露出箱子里面的金銀財寶,似象牙、馬蹄金、玉佩、紅珊瑚、大白珍珠什么的奇珍異寶,那是應有盡有,一時之間都亮瞎了子蘭的眼!
正常人哪能沒點貪欲?
子蘭貴為一國之公子,楚王的小兒子,自幼保守后者的寵信,經(jīng)常被委以重任,即使事情辦砸了,楚王最多只是責怪他幾句,并不會作何處置。
子蘭嬌生慣養(yǎng)的,王孫子弟,哪能沒見過世面?
話說子蘭府上的藏私可不少,不說富可敵國,但是放眼整個楚國,個人資產(chǎn)比他多的貴族還真是屈指可數(shù)。
誰會嫌棄自己的錢少?
過去,無論是秦國、魏國,還是齊、趙、韓等國的使者,為見楚王一面,亦或是請求子蘭在楚王身邊說好話,都會賄賂子蘭一番,這在整個楚國,已經(jīng)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楚王是知情的,但是他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并不理睬。
子蘭眼中的貪婪之色一閃而逝,但還是被向壽捕捉到了。
“咳咳,上大夫如此重禮,必有所求吧?”子蘭惺惺作態(tài)地道。
向壽行了一禮,說道:“實不相瞞。我王欲修補秦楚兩國之間的關系,結(jié)秦楚之好,秦王更是愿與楚王在鄧地會盟,商議秦、楚、魏三國合縱,以抗強齊之事?!?p> “會盟?”
子蘭蹙眉道:“上大夫,楚秦兩國現(xiàn)在的關系你應該心知肚明。丹陽、藍田之戰(zhàn),使我楚國喪師近二十萬,不僅寸土未得,甚至連商於、漢中之地都丟失了,淪為秦土!自我父王以下,楚國朝野上下現(xiàn)在可都是極力排斥秦國的,上大夫欲促成會盟,只怕沒有可能。”
聞言,向壽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說道:“公子,凡事無絕對,沒有做過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無法成功?楚王乃當世之明君,楚國亦是不乏似子蘭公子這般的有識之士,現(xiàn)如今楚國朝野上下因為戰(zhàn)爭的傷痕而痛恨秦國,痛恨秦人,這是理所應當?shù)?。但楚王和子蘭公子更應該明白,兩虎相爭,必有一傷的事情?!?p> “秦楚丹陽、藍田之戰(zhàn),齊人幾乎是作壁上觀,除了煮棗一戰(zhàn),并無多大損傷。反觀秦楚兩國,幾乎元氣大傷,國力都有所下降!以當前之天下大勢來看,齊國幾乎一家獨大,在國力上,天下沒有任何一國可以與之相提并論的。難道齊國還不能算是秦楚兩國的巨大威脅嗎?”
子蘭聽到這話,時而蹙眉,時而展眉,便道:“上大夫,話雖如此,但是我大楚不會輕易原諒秦國的。秦王主動修好,欲盟楚抗齊,這自然是極好的!上大夫,我可以在大王面前為秦國說好話,極力促成秦楚之盟,但是能否成功,我就不敢保證了?!?p> “如此,便多謝公子!”
隨后,向壽便告辭離去。
向壽的目標可不僅是子蘭一人,其余楚王的寵臣靳尚、上官大夫,他都要一一拜訪,并送上重禮,讓他們促成秦楚鄧之會的事情。
翌日,向壽便得到楚王熊槐的接見,就在議政殿當著楚國群臣的面遞上國書。
“噢?秦王欲同寡人在鄧會盟?”楚王熊槐表現(xiàn)得頗為詫異。
向壽忙道:“是的。楚王,我王誠邀楚王于鄧地一會,商議合縱抗齊之事!”
“合縱抗齊?”楚王啞然失笑道:“這倒是奇了怪了!秦齊兩國中間隔著三晉,并不接壤,無實際利害關系,除了幾次齊秦大戰(zhàn),似乎無甚仇怨吧?這齊國正在拉攏三晉與燕,乃至于向我大楚示好,隱隱有六國伐秦之志。你們秦國呢,又欲合縱楚、魏,抗拒齊國!向子,你說寡人是站到齊國一邊,還是秦國一邊?”
“大王乃世之明君也,當能做出明智的抉擇?!?p> 楚王熊槐冷哼了一聲道:“向子,你休要糊弄寡人。齊并三晉與燕,天下無一國可與之抗衡,楚國不行,秦國更不行!寡人何故要為秦國與強齊作對?”
“大王知道齊國強大,為何還要事齊?非是外臣危言聳聽。楚王可以試想一下,以齊國為首的合縱聯(lián)盟弱秦或滅秦之后,下一個目標又是誰?當今之世,世人皆知秦、齊、楚三強并立,秦國亡了,齊人的下一個目標,必定是楚國!連秦國都擋不住齊人的兵鋒,何況楚國乎?”
聞言,楚王熊槐一臉不耐煩地道:“向子,你要表達的意思寡人都很清楚。事關重大,寡人欲與群臣商議一番,還請向子先退下吧!”
“外臣,告退!”向壽訕笑著退下。
好在向壽一早就猜到楚人會是這種冷漠的態(tài)度,已經(jīng)打點好一切,就等著能不能收到應有的回報了。
等到向壽退下,楚王熊槐又掃視了陛臺下面的群臣一陣,出聲道:“諸卿,你們看寡人是否應秦王蕩之邀,參加鄧之會,并答應與秦、魏一道合縱抗齊?”
子蘭拿了秦人的好處,立馬出列道:“大王,兒臣認為可以答應與秦王在鄧相會,至于合縱抗齊之事,有待商榷?!?p> “臣附議!”
上官大夫贊同地道:“大王,子蘭公子所言甚是。與秦王蕩在鄧一會,并無不妥!年前令尹大人與秦右丞相甘茂在穰城相會,秦人借收張儀之相璽的機會,嘗試修復秦楚關系。這說明秦國是真心誠意?!?p> 丹陽之戰(zhàn)前,張儀出使楚國,秦楚達協(xié)議,秦以商於之地讓予楚換取雙方聯(lián)合,楚絕齊。
楚王熊槐名義上置相璽于張儀。但由于秦國未履行協(xié)議,雙方關系惡化,直至爆發(fā)大戰(zhàn)。
秦王蕩元年,甘茂與昭魚借收張儀之相璽的機會在邊境會面,嘗試修復秦楚關系。
對此楚國的君臣都心知肚明。
“大王,臣附議!”
大臣靳尚肅容道:“齊國甚強也。若是坐視齊國合縱列國弱秦,亦或是滅秦,后果將不堪設想!秦國與我大楚有深仇大恨,但齊國又何嘗不是?別的不說,當年丹陽、藍田之戰(zhàn)后,齊人就趁火打劫,攻占楚國淮北之地!齊國,盛氣凌人也,可憎!可恨!”
聞言,楚王熊槐微微瞇著眼睛,沒有說話,似乎是在思考著什么。
就在這時,大司馬昭睢出列道:“大王,臣以為聯(lián)秦抗齊之事,甚是不妥。齊國雖強,但無論是秦國,還是楚國,都不弱其多少,別的不說,便說疆土,齊遠不及楚秦也!”
“秦王欲修補楚秦兩國的關系,邀請大王鄧一會,所圖不小。但請大王慎重!秦王此舉,實乃包藏禍心,秦國有崤函之固,關中更是四塞之地,關東列國的軍隊豈能輕易攻入秦國腹地?當今之秦王,城府更是深不可測,其繼位以來,疏通河道,修改封疆、田律,筑堤修壩,極力發(fā)展內(nèi)政,韜光養(yǎng)晦,欲強秦國。”
“大王啊,臣可以斷定,秦王之所以極力促成秦、楚、魏三國合縱抗齊,是想把戰(zhàn)火燒到咱們楚國的身上!此為禍水,不可應之啊!”
昭睢是楚國朝堂上堅定的反秦派,向來就跟秦人不對付。這番話難免有失偏頗,故而楚王熊槐不能全信他的話。
說起來,這昭睢還是楚國的名將,文武兼?zhèn)洌麆犹煜碌拿麑ⅰ?p> 當年楚、秦間的大戰(zhàn)全面展開。秦將術視率軍進攻,楚將昭睢敗之于重丘。
這場戰(zhàn)斗只是秦楚丹陽,蘭田之戰(zhàn)的其中一小部分。正是因為昭睢的勝利,秦國憂慮,才使用計謀讓楚將不和,使其互不配合,最終大勝楚軍。
昭睢的勝利改變不了整個戰(zhàn)局。
但是昭睢因此更加怨恨秦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