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漆圖國的山路,天寧國全部都是平坦開闊的官道。
昨夜落了一夜的雪今早也還未停,寒風(fēng)卷著細(xì)雪打在人臉上,疼的人呲牙咧嘴,一不小心就從袖口灌進(jìn)衣服??蛇@也擋不住為了生計奔波的人們,熙熙攘攘為利來往。
小革撩開馬車上擋風(fēng)的棉簾,風(fēng)和雪粒子一股腦的灌了進(jìn)來,凍得穆子鳶縮了縮脖子。小革也不管風(fēng),湊到窗邊看著外面的燈紅影綠出了神,把著棉簾的手凍得發(fā)紫,還是不肯放下。
他舍不得這在深冬也讓心中熱騰騰的煙火氣。
穆子鳶卻無心觀看沿途風(fēng)景,只覺得渾身已經(jīng)凍透,糾結(jié)再三還是不忍心去打擾小革。
她摸著腰間的鈴鐺,好像有什么不對,但是一時也想不出是哪里奇怪。
馬車最后停在了岫木城最大的府邸前。穆子鳶帶著小革,回到了江家。
江含蘇知道她今早到,已經(jīng)在門口等著了。
“鳶兒?!?p> 他輕輕的喚著她的名字,嘴唇顫抖了下,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卻生生咽了回去。
一別多日,江含蘇再見她時眼中盡是藏不住的笑意,看著這柔弱的人兒雖風(fēng)塵仆仆卻未添新傷,懸著的一顆心方才放下。
“你這一路辛苦了,可還順利?”
她的臉被一路風(fēng)吹的泛著紫紅色,還有些粗糙,衣服全撿著方便利落的穿,想來是顧不上梳妝打扮,剛下了馬車正活動著筋骨。
江含蘇看著她,像個假小子。
她故作輕松的對江含蘇說,“挺順利的,就是漆圖國的山比我家云山還要陡,真的很難走。”
江含蘇自然知道這一路有多兇險,他心中像有什么抓了一把,很疼。
他伸出手,想幫她理一下被風(fēng)刮的凌亂的碎發(fā)發(fā),她卻微笑著后退了幾步。
樹枝抽著風(fēng),唰唰的響。
前一日下了雪還未清理干凈,蓋著幾只干枯的花枝,穆子鳶忍不住去踩了幾腳,聽著雪被踩得吱吱的,輕輕的笑著。
“下過雪的天,比平時更冷一些,我的手要凍掉了。”
她搓著凍得通紅的手,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烏黑明亮眸子似是罕見的寶石一般,即使一身塵土也掩蓋不住光亮,可江含蘇卻從光亮中看到一絲傷感。
“這么冷的天,麻煩大公子迎接了,在這借住已經(jīng)是叨擾了,公子不必親自來的,鳶兒也會少去打擾大公子的?!?p> 江含蘇心中一沉,她還是對我心存芥蒂,我該如何才能再接近她呀……
“咳咳”,他干咳幾聲,“先進(jìn)屋吧?!?p> 江含蘇注意到了她身后跟著的男孩,身形十分單薄,仿佛瘦的只剩骨頭,頭大的和身子不成比例,一看就知道是營養(yǎng)跟不上,身體發(fā)育的更慢。
“這位是?”
寒鴉衛(wèi)報給他說過,有一個男孩跟在穆子鳶身邊,而且很有能力。他沒有讓寒鴉衛(wèi)深入調(diào)查,他說,鳶兒的朋友不必調(diào)查太多。
“啊,他叫小革,是我聘請來保護(hù)我的?!彼龥]有說小革無父無母的事,她不想讓小革覺得自己是可憐他才帶著他。
“他還是四品煉妖師呢,可厲害了?!?p> 江含蘇看著他毛躁枯黃的頭發(fā),凹陷的臉頰,心想,果真是人不可貌相。他笑吟吟的朝他伸出手,想要拉著這個瘦弱的孩子。
“哈哈哈哈,是嗎,那一定要好生款待呀!”
小革沒動也沒說話,他眼神很冷,看敵人一般盯著江含蘇,仿佛這一個動作就冒犯了他。
江含蘇收回了手,搓了搓?!斑@孩子好像很怕生啊?!?p> “是啊,我牽著他就行了。”
穆子鳶拉住小革,瞬間變了臉色。
她分明在小革袖中摸到了那長長的飛鏢,小革只有要出手時才會放飛鏢在袖子里。
江府的仆人都出來清理院內(nèi)的雪,非常熱鬧,看見他們幾人便紛紛問好。小革緊張的攥著她的袖子,她幾乎感覺到了小革的每塊肌肉都緊繃著。
“沒事的,放松點(diǎn)?!?p> 面對妖小革是不會膽怯的,可面對人還是差一些。
從小路繞過假山,再穿過一道小橋才能到前廳。過了前廳就進(jìn)了內(nèi)院,右正中是主人的房間,最邊緣的兩邊都是客房,穆子鳶還住原來的房間,小革被安排到穆子鳶對面。
“孩子,跟我走吧,給你送回屋認(rèn)認(rèn)路,咱們就能開飯了?!?p> 福叔滿臉褶子笑的堆在一起,雖然年歲大了腿腳不利落,可還是十分熱心的,而且他好像很喜歡這個孩子。
“看你瘦的,福叔一會親自給你燉湯,給你補(bǔ)一補(bǔ)?!?p> 穆子鳶忙搭上話茬,“福叔的湯輕易都喝不到的,你今天可有口福了?!?p> 她看著小革沒什么反應(yīng),不似看見江含蘇那般劍拔弩張。
“快跟著福叔去吧,我在這等你。”
福叔顫顫巍巍的走著,雪天地滑他走的更加小心,小革慢慢的跟在他身后,袖中的飛鏢也收了回去。
“福叔還是這么熱心腸啊?!?p> 穆子鳶不禁感嘆,江府的仆人都特別的友善,可能是隨了主人的性子。
飯桌上小革也沒有放開吃東西,眼中噙著淚,夾了幾口就放下了,默默地回了屋。
穆子鳶倒是不顧形象,往嘴里扒著飯,嚇得福叔趕快盛了碗湯讓她順一順,省的噎到。
酒足飯飽以后,她才覺得家里好像比平時更安靜,原來是江素律不在。
“福叔,素律呢?”
“哦,被大公子派出去跟商隊了,大公子說他卻鍛煉?!?p> “哈哈哈哈哈,寒冬臘月的,他也挺舍得他弟弟的?!?p> “玉不琢不成器嘛?!备J蹇粗翌^土臉的,衣服也都是褶皺,“穆姑娘,瞧瞧您這一身,我吩咐燒了水,趕緊去洗洗,換換吧。”
“好,謝謝福叔!”
小革看著屋內(nèi)的陳設(shè),即使是客房也布置的非常好,紅木大床蠶絲棉被,柳木的桌子上放著小銅爐,坐著一壺?zé)岵琛?p> 小革的眼淚簌簌的掉下來,他回味著剛才飯菜的滋味,那是他從沒見過的,聞起來就讓人流口水,放到嘴里更是讓人不想咽下去。
他現(xiàn)在嘗到了,可他母親沒有。
一陣黑霧從窗縫擠進(jìn)來,在小革面前聚合成一個人形。
“你想見你母親嗎?我能幫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