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古洪荒,天地初開,世間始生異獸。山河湖海之間,形貌各色不同。
白澤者,生于混沌自不染纖塵。通身皆白,身形若獅,貌與羊同,背有長翼,然不用不顯,尋常不可見。
白澤型美,修長兩角瑩瑩流光,仿若片刻之間可生兩樹繁花。靜立體態(tài)渾然如流水,靈逸敏捷,美不可方物。
生于初世之中,通曉萬物之情,所知之博,六界八荒,無可出其右者。六界分定,異獸隱伏,請上九重,拜為白澤神君。
九重之上,洛宸殿一道金光劃過,不甚清楚,轉(zhuǎn)瞬即逝。
白玉蒼碧的宮殿外園,滿園花色。樹下靠坐了一個人,月白仙袍鋪在地上,墨發(fā)散在身后,肆意給白袍染上濃郁的筆墨。修長雙眉如遠山含黛,朦朧霧色其中,雙目微閉呼吸清淺。
“幾百年未動彈,你這老骨頭都生銹了罷?!?p> 調(diào)笑的語氣自花林中傳來,聽來悠遠卻是清晰如在耳邊。
假寐的男人緩緩睜眼,深灰的瞳仁暴露在陽光之中,宛若漆黑夜幕中驚起草野流螢,微光閃爍。轉(zhuǎn)向聲音的來處,法霧浮動間現(xiàn)出一個藍衫男子。嘴角勾笑,一雙桃花眼中也總是笑盈盈的,天生一張笑臉,眉目全是多情。尊神中的風流神,赑屃。
混沌初開異獸叢生,龍乃其中佼佼。至六界分定,天龍位居九重,掌天上仙澤;水龍入海,分掌四方水澤雨布;地龍蟄伏,隱于八荒山川。
赑屃就是天地間第一條天龍之六子,生一雙桃花眼,惹一身風流賬。在天界名聲著實響亮,女神仙見他繞路而行者多,向他身邊湊的也不少,卻從未有哪個人能降住他為天下女子作貢獻。
“此朝凡間世出一個明君,正好可以動動你的身子,省的走步路都嘎吱響。”
“自然比不得你日日流連花叢,倒也活絡的很?!?p> 陽光透過花隙照在白澤臉上,花影重重,明明滅滅間看不出他的神情,語氣是十足的嘲諷就是了。
赑屃看他一眼,到石桌上坐下,看到上面擺的東西眼睛一亮,化了酒杯給自己斟上一盅。酒香入鼻,他瞥向白澤,頗為不滿地道:“棠梨雪釀好了也不說一聲,自己倒藏著?!?p> 九重之上釀酒為人稱道的,一個是白澤,另一個是掌管一方天的北極帝君紫微。帝君常年一人居于北天,又身份尊貴,自然不是誰都可以要上一壺酒的,他們手不夠長夠不到。自古有言近水樓臺先得月,這些個饞酒的神仙自然的就都找白澤討要,要的最多的怕就是眼前這位尊神。
白澤冷眼瞥他,不作言語,伸出手白玉酒杯便穩(wěn)穩(wěn)地落在他手里,光線下那手竟不遜于白玉嫩潤。在鼻下嗅了嗅,仰頭一飲而盡。
赑屃頗有深意地看他,又斟一滿杯,卻不急著喝,拿在手中輕晃著,嘆一口氣,
“你向來不喜歡凡間?!?p> 白澤正色,卻是反駁道:“并不討厭?!?p> 赑屃這倒愣了愣,千萬年間,這人下過幾次凡,輔佐幾屆著實算得上不凡的帝王。在他印象之中,除去第一次,白澤向來在落凡前都表現(xiàn)的有些憂郁,他便認定這人不喜歡凡間。這么多年,難不成他倒是猜錯了?
白澤的聲音響起,像他的人一般清清冷冷,宛若這酒液,沁著涼意,內(nèi)里卻是溫暖熱烈的。
“我向來喜酒,卻不喜歡醉酒,因為會斷片,徒然忘卻一些東西?!?p> 赑屃恍然,頗為無奈的將手中酒喝下。
白澤生負天命,凡間若有賢明君主出世,當攜天昭落凡輔佐。助其國祚昌盛,四方皆安,方可回。一入九重,凡塵所歷皆盡忘卻,不留絲縷記憶。
他聽的懂白澤意思,凡間所歷時間于他們而言雖如轉(zhuǎn)瞬,但其間美好傷苦卻也不想輕易忘卻。不由看向遠處,神色是少有的正經(jīng):
“世間諸多凡世,即便不記得,那凡世不也像緲落宙宇之間的塵埃,總有存在之處?!?p> 白澤的眼中有光閃過,轉(zhuǎn)瞬即逝,嘴上勾了笑,玩味地看著一臉高深的神仙,聲音幽幽傳到他耳邊,
“我這棠梨雪竟這般玄妙,勒得風流馬,成了墨香郎?!?p> 似貶實貶,能忍就不是他赑屃,想到什么他咬牙笑道:
“此次落凡,白澤神君必有一番不同體驗?!?p> 說著,袖袍一揮,桌上酒壺便消失不見,只有他意甚是難平的一句,
“告辭!”
白澤挑眉,看著空空如也的石桌,將白玉杯擲了上去。慢悠悠起身,拂去肩上海棠花瓣,走出殿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