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闌珊人猶在 2

　　等到回到別院，已是三更天。

　　母親的幾提小吃自然已經(jīng)支離破碎，但我還是撿了回來。放在桌上，有些狼狽。

　　想起街市里發(fā)生的一系列事情，不免膽戰(zhàn)心驚起來。

　　先是莫名其妙被撒瓜果棗子，再是被一群人追趕。要不是確實是自己不小心上船絆倒，那女子可能也是安插的眼線吧。

　　我有些后怕，喝了口茶強(qiáng)壓心下的不安。

　　“對不起。”我惱極了自己，每次都是這樣，犯了錯歉疚一番，而后繼續(xù)任性。

　　大概是為了讓我安心，倒是陸禮不似之前的小心謹(jǐn)慎，也沒有責(zé)怪的意味，輕輕彈了彈我的腦門。

　　“喏，懲罰過了，這件事就過去了哈?！边呎f邊打開桂花糕，糕點自然已經(jīng)碎的不成樣子，陸禮隨手抓了半塊，往嘴里塞去，“伯父伯母買的糕點確實美味。”

　　看著我依然愁眉不展的模樣，二話不說舀了一勺遞到我嘴里，“吃好喝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p>　　我想脫口而出推翻他的理論，那人可是皇上啊，怎么擋？

　　可我終究選擇了緘默。接過勺子，一口吞下。

　　似乎是甜的，又帶著點苦澀的味道。

　　陸禮陪我聊到很晚，從今晚的街市聊到去年的元宵，最后是兒時的歡騰生活。

　　我沒想到陸禮到現(xiàn)在還記著我這么多糗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羞恥還是該感動。

　　最后小紅的哈欠聲打斷了我們的懷舊。

　　夜深人靜，孤男寡女，要不是對方是陸禮，還不知道傳出什么來。

　　我伸了個懶腰，假裝若無其事，嘻嘻哈哈下了逐客令，“夜深了?！?p>　　“嗯。那我先回去了。”而后拍拍我的腦袋，囑咐了幾句，“別多心，我明日來看你，近日別再出門了?！?p>　　“好，路上小心?！?p>　　陸禮正要出門，砰的一聲又關(guān)上。

　　“怎么了？”我心下一驚，看著陸禮。

　　陸禮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我這才想起，一通折騰后，還不曾得閑管理彼此的裝束。

　　尷尬又好笑地咳了兩聲，指著屏風(fēng)后面讓陸禮更衣。

　　送走陸禮，我的心情并沒有自己想的那么平靜。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畫面越發(fā)清晰：屋檐下，大街上，一群護(hù)衛(wèi)，還有他。

　　也是去年元宵佳節(jié)，似乎也是同一個地點，偶遇了這位翩翩少年。

　　九五之尊，元宵祈福后本該回宮的人，去年閑逛是為了蒼生，今年微服卻是為了，我。

　　我不曾想，話本里時常出現(xiàn)的兩個小人居然來到了我的身上。

　　“承認(rèn)吧，即使不習(xí)慣宮廷生活，但還是喜歡著這個人?！毙“兹瞬艅傉f完，小黑人就緊隨其后，“天涯何處無芳草，難道要被宮規(guī)拘一輩子？”

　　“再好的花也不如這棵草。”

　　“勾心斗角一輩子？”

　　“可是你們兩情相悅，可以天天見面。”

　　“見面不如不見，反正不可能獨(dú)寵一人?！?p>　　如此反復(fù)，擾得我心緒更加煩亂，幽幽嘆氣，“最是情愛難看透”。

　　兩個小人斗爭了一晚，直至東方吐白，我才堪堪入睡。

　　接下來幾日，陸禮來的很是勤快。

　　不是帶了桂花糕，就是小糖人，冰糖葫蘆、蒸鹿茸、燕窩羹變著花樣送來，美其名曰，“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盡管心里還是不安，但美食無罪，我吃的很是開心，陸禮也很滿意，點頭稱贊“一如當(dāng)年趙粗腿?！?p>　　我當(dāng)場把糖葫蘆核砸了過去。

　　按理說，陸禮是不可能知曉我的腿粗程度的。然而，壞就壞在兩家世交，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小時候兩人一起玩，兩家母親自然溝通更多。于是某一日，我和陸禮在躲貓貓玩，就在假山后面，忽而聽得兩位母親大人的“私密”對話。

　　原本想著大人之間的對話不便參與，徑直離開，再找地方玩就是了，但不曾想在對話中聽到了自己。

　　兩位起先是發(fā)表統(tǒng)一的意見，“養(yǎng)小孩真是麻煩。”

　　而后是如釋重負(fù)的感嘆：“好在兩個孩子現(xiàn)在都能自己蹦噠了。”

　　接著是你一言我一句的吐槽：

　　“你說，這小孩怎么就這么不讓人省心，耗費(fèi)了我們大把光陰不說，不管男女都整得和嬌滴滴的女子似的，卻比我們女孩子還難哄。從前覺得逗逗小孩子是一件趣事，如今條條框框忒多?！摆w母率先發(fā)表觀點。

　　“此話怎講？”陸母疑惑。

　　“你瞧呀，這小孩，胖了不行，瘦了也不行?？闹鲋膊恍?。”趙母補(bǔ)充。

　　陸母深表贊同，扼腕嘆息，“不瞞你說，我們家小陸足月時就，喏，和那個冬瓜一樣，壯如冬瓜哇。不到一周歲，我就抱不動了，再過不久，胖到他爹也抱不動了。白白受了我婆婆一頓責(zé)罵?！?p>　　“誒？陸老夫人不是和你情同母女嗎？況且我看著陸禮現(xiàn)在不是挺標(biāo)準(zhǔn)的身材？”

　　“哈哈哈，當(dāng)然不是責(zé)罰我，是陸禮被打了屁股。至于現(xiàn)在......”而后陸母得意洋洋地附到趙母耳邊，吐出秘訣，“餓的。一日兩頓。一頓半碗米飯。半月保準(zhǔn)瘦下來。”

　　我不經(jīng)斜視陸禮，伸手掐了掐他的腰，忒慘了，怪不得這小子最近瘦了這么多。

　　還沒回過神來，下一個信息就轟了過來。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哇。”趙母一臉大徹大悟，猛地一錘陸母的肩，“你說說，我們小蓉，小姑娘家家啊，那個腿粗的，我和他爹都愁得不行。一直這么下去，該怎么嫁人咯?！?p>　　“小孩嘛，餓一餓就好了。左右嫁人還有那么多年?！标懩干蠲鞔罅x。

　　“英雄所見略同！”

　　年少的陸禮大約是沒想到我纖纖衣裙下藏著讓父母惆悵的粗腿，也沒什么男女大防，很是好奇，一把掀開。比對了自己的小腿，滿目驚嘆，激動到結(jié)巴，“你......你......居然......”

　　面對結(jié)結(jié)巴巴的陸禮，自己當(dāng)然抬腿就是一腳，然后模仿著從前看過的話本，奶聲奶氣地吼了聲，“大膽狂徒。”

　　和陸禮的戰(zhàn)斗自然是不會輸。

　　只是自此以后，我的桂花酥、糖葫蘆、蓮藕排骨湯統(tǒng)統(tǒng)不見了，連米飯都減半再減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