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為貧困戶打井的事,明天就要選地方了。你家左邊那些位置,地勢低,很有可能選中,要是真……
三鳳嫂,你好聰明啰,感謝提醒我。要是占了我家或者你家的土地,我們就不同意,非要逼他們另外找地方。
三鳳先點頭,后搖頭,攪得文山腦殼有些發(fā)暈。
到底同意還是不同意?
三鳳點頭。
要不要逼他們另外找地方?
三鳳搖頭。
文山想,既然同意他們占土地,又不逼他們另外找地方,不就什么也不用干了嗎,那我?guī)偷蒙鲜裁疵Γ?p> 三鳳見文山木木的沒反應(yīng),就說,文山,剛才屋后有腳步聲,我怕我們的約定遭偷聽,所以不敢出聲。我的意思是,即使我們心里同意,但嘴上也一定要反對,也就是平時說的口是心非。
文山覺得不好把握,又聲明,三鳳嫂,我搞不來這一套,我是個心直口快的人,口是心非好難啰!
不怕,文山,你只管照我們約定的去做,就可以了。
那天,花生書記帶著打井隊的人,在寨上到處找地方打井。文山摩托也沒跑。
午飯時,打井隊的在文山土里找到一個地方打井,還說這口井就是為曾龍生家打。那塊土在文山家房子左邊,再往下兩百米遠(yuǎn),就是三鳳家打的井。
文山還沒等李華生找他,就從地壩里蹦出來。按照三鳳輸入的程序,文山跟打井隊的人鬧開了,堅決不同意把井打在那塊土里。這一鬧把李華生搞糊涂了,心想,文山這娃兒平時那么本分,今天是不是吃錯了藥,把腦殼整亂了。
他把文山招呼到面前,問,文山,你娃兒現(xiàn)在搞到錢了,不得求人了,是不是?
文山正對李華生站著,眼睛斜向一旁,不敢正視。其實,他心里還是很感激李華生,但今天是受人之托,不得不無理一回??上н@樣的話,他不敢說出來。
李華生批評了他,也好言勸慰了他,文山橫豎不表態(tài)。一氣之下,李華生建議打井隊的到下面那塊土看看。打井隊的一看,說下面那塊土打井更好。
李華生這才記起,下面那塊土是三鳳家的,心想,三鳳是好難纏的人,幾天前算是真正見識了,要在她的土里打井,估計搞不成。
正發(fā)愁的時候,三鳳倒親自跑到他面前來了,搖頭晃腦地說了一大氣,什么村上的工作,只要是合情合理的,我三鳳哪一回沒有支持。
于是,曾龍生家的井就決定打在三鳳家的土里了。
文山看見這一幕,愣眉愣眼地,怎么也看不明白。
此后這些天,文山一直在想,他是否幫到三鳳的忙了。要是這忙沒幫到,介紹老婆的事就泡湯了,要是這忙幫到了,如果三鳳不認(rèn)賬,又該怎么辦。
今天跑摩托的時候,他又在想那件事,把一個到慶云寨的客人拉到石筍鎮(zhèn)上去了。當(dāng)他又拉回慶云寨的時候,人家說耽誤了時間,不同意給錢。文山無可奈何,自認(rèn)倒霉,一分錢也不敢收。
曾龍生喜歡眼紅。文山跑完摩托回來,他跟文山說,打他家那口井,占用了三鳳的土地,村上答應(yīng)賠一筆錢給三鳳。
文山如夢初醒,覺得自己被三鳳利用了,心想,既然三鳳得了好處,忙就算幫到了,三鳳答應(yīng)跟我找老婆的事也該兌現(xiàn)了。
天還沒黑盡,文山叮叮咚咚往三鳳家跑。
三鳳家門開著,燈亮著。文山在門外左一眼右一眼地看,沒看見人。他干脆走進(jìn)去,連續(xù)喊了三聲三鳳嫂,三鳳才從灶屋出來,手里端著一碗面。
什么事,文山?我一個女人在屋頭,請你退到門外去,免得惹人閑話。三鳳直接沖著文山走過來,想逼他出去。
文山以為三鳳?;ㄕ?,哪里肯走。他厚著臉皮,左拐右拐,繞過三鳳,在堂屋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三鳳嫂,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想問你,我?guī)湍愕拿?,到底幫到?jīng)]有?
幫什么忙?三鳳很不耐煩。
文山把曾龍生跟他說的話原封不動地告訴了三鳳,三鳳把面碗往桌子上一擱,說,文山,我說你是個寶器,曾爛龍的話都信得嗎?你曉不曉得,曾爛龍以為我要得山那么大一堆錢,跟幾個老光棍一起去找王書記,說花生書記怕我鬧,故意把曾爛龍屋頭的井安排到我的土里打,還說他們貧困戶的井都要打在自己家的土里……
反正你多少要領(lǐng)點錢,總算是我?guī)偷拿?,不然,這錢就該我領(lǐng)。文山這樣說,不過是想三鳳承認(rèn)他幫了忙的。
三鳳說,你好生想看,那天,井本來就選在你屋頭的土里打,花生書記跟你說了那么多好話,你木起一坨,屁都不放一個,花生書記氣忙了,才改變了主意。三鳳據(jù)理力爭,毫不相讓。
文山不管,總說三鳳要領(lǐng)錢,是他幫的忙,忙幫到了,三鳳就應(yīng)該兌現(xiàn)跟他找老婆的承諾。三鳳實在拗不過文山,答應(yīng)領(lǐng)了錢之后,一五一十還給他。文山不同意,火冒三丈,說三鳳一開始就欺騙他,直到現(xiàn)在,在他眼睛邊邊都還欺騙他。
明明你女兒在家,偏說你一個女人在家!
我說你有病,我大女兒不是嫁了幾年了嗎,兒子去年就出去打工了嗎?三鳳說完,也沒看文山一眼,繼續(xù)吃她的面。
這個就算我弄錯了嘛,但我總算幫了你的大忙,介紹老婆的事,你現(xiàn)在總該有個交代了噻!
文山把聲音壓低了很多,像懇求三鳳。
我黃三鳳巴不得我們鰲山寨的男人,個個都有老婆,可這是不可能的。你翹起手指拇數(shù)一數(shù),鰲山寨哪個成了家的男人找老婆那么容易?
說來也怪,鰲山寨的男人在個人問題上,總要繞彎路,甚至有人一生都在為找尋另一半勞碌奔波,最后依然一個人孤獨終老。
就說劉臘月家吧,爺爺四十多歲,才討到一個丈夫過世的女人,他父親也幾乎走著他爺爺?shù)睦下?,二十七歲時跟一個已經(jīng)有兩個孩子的死了男人的女人結(jié)婚。還有文山的爺爺,五十歲以前根本無人問津,直到五十一歲那年,一個患羊癇風(fēng)的女人才走進(jìn)他的生活??墒呛镁安婚L,一年半后,那個女人發(fā)羊癇風(fēng),倒在寨梁子上那口老堰塘里淹死了,剩下文山的爺爺把文煙桿拉扯大。
文山當(dāng)然知道這些,可他說三鳳不該隨便承諾,弄得他一連幾個晚上都想這事,瞌睡也睡不香。
那你等嘛,打谷的時候。
文山明白那意思是空了吹。他母親跟他父親文煙桿開玩笑時不止一次地說過,要是我不跟你,你只有等到打谷,跟田里的稻草成一家人。每當(dāng)這時,文煙桿總是嘿嘿嘿笑幾聲,說,我這輩子拜鰲神拜得多,鰲神保佑,想當(dāng)光棍都難。
三鳳嫂,說句老實話,我最討厭欺騙我,要是不兌現(xiàn)你的承諾,你就得嫁給我。
文山厚顏無恥地說完,站起來就走了。
三鳳并不著急,心想,我三鳳就是個難纏的主兒,不信你文山比我還難纏,我馬上就可以搞定你。她摸出手機,跟王利民打了個電話,說文山那個混賬東西想占她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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