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鰲山寨的男人們

6.還是為了錢

鰲山寨的男人們 陽光漲價 3337 2020-04-09 08:00:00

  這幾天,聽說花生書記臉色有點兒難看。

  三鳳從身后抓起一個秧,打散,拿了一半在左手,直起腰,跟陳滅水說話。

  哎,可能遇到麻煩了嘛!陳滅水在三鳳左邊那塊田里,用鐵耙抓泥巴。

  秋紅背了一背秧,從三鳳田坎上過來。聽文山說,花生書記和王書記遭約談了,我問什么是約談,文山說他也不懂,然后又說鰲山寨村級公路下周就要動工了。

  早就該動工了!陳滅水說,一個多月前,王書記和花生書記就找過我協(xié)調(diào)土地……

  那天,陳滅水在北門大土栽包谷。

  辛苦了,老陳!王利民老遠就打招呼,身后跟著李華生。

  兩位書記辛苦了!陳滅水的聲音被他家那條黑灰色土狗的叫聲淹沒了。死瘟喪,他罵著,撿起一小塊泥巴向狗扔過去。狗回頭向他搖著尾巴,就不敢出聲了。

  老陳,我來當學生,學栽包谷?王利民從大路上下來,幾步跨到陳滅水土里。

  王書記,這是粗活,一看就會。

  王利民看陳滅水栽了兩窩,就親自操作起來。

  滅水,聽見花生書記喊,陳滅水抬起頭,李華生又說,王書記和我來,為鰲山寨修路的事,找你協(xié)調(diào)土地,希望得到你的支持。

  哦,修路?我支持,支持。土地,你們隨便調(diào)整就行了!

  眼前的陳滅水如此耿直,跟以前簡直判若兩人。李華生真的不敢相信,便想起幾年前的一幕。

  北寨門下修公路那年,村上計劃把路修到寨上來。因為要占用土地,鰲山寨的人個個像要命似的,不同意。村上和鎮(zhèn)上干部來做工作,他們咬著不同意三個字,死活不松口。寨上的路終究沒修成。后來,北寨門下要跟寨上協(xié)調(diào)些土地,陳滅水、曾龍生等咬卵匠跳出來,堅決不答應,還扛著鋤頭、鐵鍬蹲守在挖掘機前,不準動寨上半點兒泥巴。

  滅水,你娃要是早點想通,那年修寨下公路,就直接修到寨上來了,哪里還用等到今天?

  聽見李華生說話,王利民先是一陣疑惑,后來終于記起李華生老婆陳六妹,跟陳滅水平輩,有玩笑開。

  陳滅水感覺臉上滾燙,伸手摸了摸,回答道,哎,花生娃兒,有錢難買早曉得,老子跟你說句老實話,你老漢我是粗人,沒文化,腦殼轉(zhuǎn)得慢,吃了些啞巴虧,早曉得你娃兒精靈,老子就聽你的了。

  陳滅水吃啞巴虧的事,李華生至少可以列舉一件。

  前年,陳滅水跟傻女人結(jié)婚,辦壩壩席。承包宴席的本來是一條龍服務,由于寨上不通公路,桌子板凳沒法拉到寨上來,陳滅水不得不自己負責借還桌子板凳。結(jié)賬的時候,陳滅水想少給錢,說是自己負責的桌子板凳,承包宴席的卻說,我們說價的時候,只說的辦一桌席的錢,沒說桌子板凳,況且不是我們不想拉來,路不通,桌子板凳拉不上來。陳滅水找不到少給錢的理由,只好一五一十按談好的價格付錢。后來,他跟李華生說起這事,后悔當初自己阻攔了修路。

  王利民說,老陳,亡羊補牢嘛,還來得及。

  陳滅水跟王利民接觸,那是第一次,他就感覺王利民人很不錯,不擺官架子,跟老百姓合得來。

  王利民走的時候,還遞了一支煙給我。陳滅水滿足地說。

  陳滅水,是一支半截煙嗎?三鳳想起曾龍生講半截煙的故事。

  陳滅水滿是幸福的臉陡然陰沉下來,帶著教訓的口氣說,三鳳,人家好歹也是第一書記,你怎么可以這樣呢?

  陳滅水,我也是實話實說,曾爛龍跟我們說,王書記喜歡抽半截煙,他們還給王書記取了個名字,叫半截煙。

  陳滅水馬上責怪曾龍生,說,簡直不懂規(guī)矩,人家是上面派來的領(lǐng)導,不該亂取名字,再說,如果王書記抽半截煙是真的,也不奇怪,人,哪個沒得個習慣?

  不知是什么觸及了秋紅的記憶,她插嘴道,對,文山說,就是因為土地沒有協(xié)調(diào)下來,王書記和花生書記才遭約談的,文山還說,現(xiàn)在還有曾龍生和幾個光棍的土地沒有……

  突然,秋紅腳一滑,連人帶秧摔在她家田里。

  那田,跟三鳳家的是同一塊田,中間界開了的,三鳳家種的東邊這一半,秋紅家種的西邊那一半。

  三鳳聽見陳滅水的吼聲和水被擊打的響聲,才知道秋紅摔倒水田里了。她馬上跑過去,把背篼從秋紅肩上取下來,然后扶起秋紅。秋紅站起來,扭了扭腰,左右轉(zhuǎn)了轉(zhuǎn),沒事。

  三鳳說,沒事就好。

  三個人又開始擺龍門陣。他們東一句,西一句,又說到修路的事情。

  曾龍生的田土都是荒起的,有什么經(jīng)扯呢?三鳳表示不能理解。

  扯是為了撈錢。陳滅水騰出右手,豎起食指,又說,幾年前,曾峰就同意出一百萬來修路。

  秋紅不認識曾峰,陳滅水就像講名人故事,津津有味地講給她聽。

  曾峰是曾龍生堂哥的兒子,初中畢業(yè)才十六歲,就闖蕩江湖了。二十八歲那年,曾峰在深圳辦了一家制衣廠,不久又收購了一家鞋廠。曾峰發(fā)了財,前年春節(jié)回鰲山寨,車子開到北寨門下就擱淺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找到花生書記,愿意出資一百萬,拜托村上干部把公路修到寨上。當時,曾龍生心想是自家侄兒出的錢,就想從中撈幾個,便伙同幾個老光棍,為修路設(shè)置這樣那樣的障礙。于是,修路的事就此擱淺。

  曾龍生這回扯經(jīng),未必路又修不成?三鳳擔心。

  陳滅水搖頭,說,這回,王書記是下了決心的,無論如何也要修。

  那天上午,細雨綿綿,報社捐贈的小雞崽崽早就送到村委門前的壩子里了。王利民陪報社派來搞幫扶的同事小算坐在辦公室,一邊喝茶,一邊等貧困戶來。

  茶喝完一盅了,李華生怒氣沖沖地走進來,說,王書記,你看,鰲山寨那些貧困戶搞的什么名堂,都快十點了,一個人影兒也看不到!

  王利民一聽,也有些鬼火冒。

  因為昨天,駐村干部、村干部和各組組長,是分頭通知了每一戶貧困戶的,叫他們九點鐘前到村委會領(lǐng)小雞崽崽。

  他望了一眼窗外,春雨時下時歇,已經(jīng)一周之久。他仿佛看到,鰲山寨下來的軟腳坡路滿是泥濘,一不留神,腳下打滑,人就會摔個四仰八叉。

  沒事,李書記,我們可以再等等。王利民喝了一口茶,又說,等我們把路修到寨上就好了。

  修路讓李華生早就傷透了腦筋。寨上有些木魚腦殼,不開竅,兩次修路,耍了兩次把戲,結(jié)果沒修成。李華生不想提起這事,沉默著,沒有說話。

  發(fā)完雞苗那天晚上,王利民為修路的事不間斷地折騰腦細胞。

  第二天,王利民又提起修路的事。

  李書記,我覺得,上鰲山寨的路,一定要修,阻力再大,也要修。如果路不通,鰲山寨人的思想就永遠不會通。

  李華生不慍不火,心平氣和。他說,王書記,我想了一晚上,決定積極配合你,跟你一起面對阻力和困難,把路修到鰲山寨上去,資金,我負責爭取。

  說到爭取資金時,李華生拍得胸脯嘡嘡嘡直響。

  花生書記,王利民驚訝地看著李華生,這可不是開玩笑,真金白銀,至少要一百萬!

  錢,一百萬,早就到位了,只差協(xié)調(diào)……

  陳滅水沒說完,從褲包里摸出手機,喂,王書記……我馬上就來。

  陳滅水把鐵耙丟在田中間,拖泥帶水就走了。

  文山地壩里,王利民在跟文山母親聊天。地壩外面的黃桷樹下,李華生氣沖沖地,馬起一張臉,剛發(fā)過火,朝文山地壩里走。曾龍生偏起個腦殼,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站在樹下,沒有要走的意思。陳滅水走到曾龍生面前,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扶著他到黃桷樹背后,兩個從小穿開襠褲兒就在一起的人坐了下來。

  龍生,耿直點說,是不是為錢?

  這回不為錢。曾龍生說得很堅決。

  如果真的不為錢,你喊著鰲神發(fā)個誓,我就相信。

  曾龍生想了想,說,不是直接為錢,跟錢有關(guān)系。

  我明白了,這回,你們貧困戶對王書記有意見,他一來,就沒單位再送慰問品和慰問金了。

  看見曾龍生點頭,陳滅水又說,其實,你們沒想明白,人家送的東西和錢,用完了就完了,送幾個小雞崽崽兒,有用得多,雞長大了,雞母就下蛋,蛋賣了錢,雞母還在,雞公也有用啊……

  曾龍生對這些道理無動于衷,陳滅水就用手重重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頭,說,像我,就很笨,要是早點兒答應修路,我屋頭賣肥豬也不用抬到北門寨下,要省好多力氣。哎,不說了,話說多了是一包水,直接說,你想怎么辦?

  土地遭占了,最好能多少解決點兒錢。曾龍生終于把目的拋出來。

  也不是修高速公路?再說,憑什么你的土地要解決錢,其他人的土地就直接讓?陳滅水不遮不掩地反駁,吔,曾龍生,你那腦殼是錢做的?今晚上,你最好把枕頭墊高點,好生想哈,我田頭還有活路要忙。

  陳滅水覺得,自己沒把曾龍生撬動,對不起王利民的信任。他走到文山地壩里,很抱歉地說,兩位書記,對不起,曾龍生那個死腦筋,還是說要錢……

  終于說到錢了!王利民眼里心里都是驚喜。

  晚上,曾龍生坐在床沿上抽煙,痛罵曾峰,說他是個瘋子,花一百萬來修一條屁作用不起的路,不如把那些錢從銀行提出來,回到鰲山寨,大大方方地,一家丟一沓……

  突然,曾峰跟曾龍生打來電話,答應每年給曾靜怡和曾吉時兩千塊錢,鼓勵兩姊妹讀書。曾龍生得了好處,牙齒都要笑缺了,奉承的話起碼說了一籮筐。

  曾龍生不再阻攔修路,幾個老光棍也蔫了。

陽光漲價

感謝“你好可愛哇”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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