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里是大片空地，堆滿了各式各樣的作品。希是雕塑專業(yè)，光是公共藝術(shù)專業(yè)。用希的話來說：“我們班主要是玩泥巴，我姐她班就有意思多了，各種怪人?！?p> 美良看到了千奇百怪的作品。一聯(lián)7乘8的格子里各站著一個小人，全部一模一樣，朝同一個方向搖擺，點頭，像漂浮在水面上那樣輕微浮動。
一只老鷹的模型吊在空中緩緩扇動翅膀，老鷹對面是一塊圓圓的鏡子。
一棵掛滿彩色布條的假樹。
藝術(shù)和文學之所以分屬兩大類，美術(shù)和文字為何不能互相替代，此時的場景便是一個極好的解釋：美良想與人分享所見到的場景，但無法用語言描述其萬分之一的奇異。
還有更多帶有科技元素的有趣事物，超越了美良的認知，也超越了已知。每個作品都是誕生在這世界上的第一件，可能有用，也可能無用，可能形成模式，也可能無法定義。它們充滿生命力和創(chuàng)造性，脫離了現(xiàn)有規(guī)則，游離在常識之外，語言所具有的理性精準在此時便顯得有些尷尬。
但語言可以描述那些狼狽的創(chuàng)作者。美良看到雙胞胎中的姐姐光坐在地上，手上身上滿是油彩。她拿著筆刷，全心全意地涂著一堆破罐子。她被罐子圍住了，周圍高高低低的銀色柵欄則圍住了罐子和她。
“快來幫我涂?！惫饪吹矫懒紒砹?，沒有寒暄，而是把久別重逢跟多了一個幫手的喜悅?cè)谠谝黄?，歡快地站起來，從柵欄里遞過一個罐子給美良。
美良連忙接過罐子放在地上，又毫不遲疑地伸出手接過筆刷。兩個人銜接流暢，配合默契，像一條流水線上的螞蚱。連作為雙胞胎的希都嘆為觀止，感嘆道：“各種怪人?！?p> 三個人話不多言，紛紛變成了粉刷匠。
截止到今天晚上，這棟樓的作品要全部完成，明天國美的畢設(shè)展就開始了。大家都想趕在最后時刻，給自己的作品錦上添花，或者畫蛇添足一番。本打算只是來插兜圍觀的美良，卻意外成了一塊金磚，被搬來搬去。光的同學們毫不認生，又或者說毫不認人，一腦門子熱忱，眼中看到的美良不是雙胞胎姐妹的朋友，而是一個沒有作品的閑人，紛紛來據(jù)美良為己友，還和美良討論交流起作品來。
待在這的短短時間里，美良產(chǎn)生了一個對她來說非常有價值的感悟。
“那個是我姐她班大姐?！毕Ｖ钢概赃咁I(lǐng)地的女孩，介紹說。
“姐中姐。”美良附和道，順著希指的方向看去，一個穿黑色破洞褲，般若圖案長衫的女孩低著頭擺弄自己的作品。她披肩發(fā)染成黃色，發(fā)根處有新長出來黑色頭發(fā)，兩耳戴著夸張的圓耳環(huán)，皮膚白皙，身材一流。她抬頭的時候，美良看到一張無比柔美精致的臉，和她的穿衣風格形成強烈的碰撞。
“這...么可愛，怎么能叫大姐呢？”
“長的最美，所以叫大姐?！?p> “那應該叫大美?！?p> 美良和希閑扯時，女孩拉住美良，“終于等到你，來給我?guī)兔??！笨礃幼右呀?jīng)盯美良半天了。
“你是國畫專業(yè)的吧？”女孩和美良一起把羅盤擺正后問道，她把美良當成校友。
“不是呀，像嗎？”
“像。幫我拿一下?！迸咽謾C遞給美良保管，自己則彎腰舉起一個鐵架子。
在來這里之前，美良印象中的漂亮女孩子都是嬌滴滴的，即使表現(xiàn)得大大咧咧，也沒見真的做出什么壯舉。班級大掃除時拎著掃帚一動不動，捂住口鼻，留神發(fā)型。手指尖捏著抹布，格格請安狀對著窗臺一拂，就算大功告成。
在美良的印象里，外表的光鮮亮麗似乎就代表可以免于勞動。在學校里，老師不會把臟活累活指派給漂亮女孩干，即使分到了任務(wù)，也有男同學主動幫忙，根本不需要自己動手。就像圣斗士星矢里的雅典娜女神，裙子一飄就被抓走，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等著圣斗士來迎救。
而這里，女孩子漂亮是真的漂亮，臟活累活自己扛也是真的。
大姐扛著架子走了。美良又看相鄰位置一個女孩穿著7分褲，蹲在地上修剪自己作品里需要用的樹枝。她腳腕被劃了一條很深的口子，鮮紅鮮紅，美良看著揪心，讓她快去包扎一下。
“沒事，我先把活做完。”女孩輕描淡寫地說，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傷口。
遠處還有一個作品空擺著，旁邊沒有人。
美良幫大姐看著作品，希捏一個罐子蓋，邊涂邊來她這閑扯。
“那個位置人呢？”美良還怪替他們操心的。
“那個啊，那個是全院的大美女。不知道上哪去了?！毕Ｐ牟辉谘傻赝恐憬愕墓拮由w，小聲指點江山說：“這有的都是砸錢做的，嘩嘩的人民幣呀?！?p> “你花的錢多嗎？”美良做好了為希肉疼的準備。
“多個屁，我哪有錢。我的泥巴不夠用，不舍得再買，從同學的邊角余料那里摳的。我姐那幾個瓶子都是撿的?！?p> 美良笑出聲來。希長得斯斯文文，戴一副圓圓的小眼鏡，不說話時是無口少女，一開口則是個糙漢，反差巨大。
這時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從遠處走來。美良本來什么都不知道，但人群的騷動和打招呼的聲音改變了空氣的流向，使美良看向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