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炊煙裊裊,萬家燈火。
男人們在外忙碌一天,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女人早已做好飯菜,拉著孩子等丈夫歸來。
而凌若,此時正四仰八叉躺在客房的床上,心滿意足地拍起肚皮,“魚,可真是太好吃啦!”
目前在海寧縣唯一的落腳點,便是這家客棧。
揭榜跑腿賺的錢并不多,不是買包子就是付房費,零零總總剩下不了多少。若非靠賤賣草藥丹丸得些閑錢應(yīng)急,怕是撐不了這么久。
所幸還有老板娘照拂,平日若有個小病小痛,便找凌若代為診治,一來二往的兩人關(guān)系也熱絡(luò)不少。
老板娘是個爽快人,見凌若為從不收她費用,便將房費暗中壓低了些許。偶爾讓后廚改進伙食,給凌若留個雞腿。
凌若心知自己不會花里胡哨的人際交往,只知道以誠相待,只是沒想到這波真心,竟然換得可解燃眉之急的回報,不得不夸自己是個機靈鬼。
今日亦是如此。
不久前,凌若剛踏入客棧,便看到站在柜臺旁的老板娘,便立馬小嘴兒抹蜜地朝著老板娘揮揮手。
“老板娘,快來看看,我給你帶回什么來啦?”
老板娘一臉狐疑,放下手中賬本,走到凌若跟前,對著她手中一包綠油油的東西四下打量,“啥?”
“你打開看看咯~”
凌若將葉包捧上前,待老板娘一層一層剝開。
誰料,被碩葉包裹的魚兒沒有死徹底,感受到新鮮空氣后,下意識地打挺,嚇得老板娘又是驚叫,又是連著后撤腳步。
“??!這是什么東西!拿走,快拿走!”
見狀,凌若嘿然一笑,“莫怕,這是我給大家改善伙食的魚?!?p> 聽聞是魚,老板娘這才安定下來,重新接過碩大的葉包。低頭看去,魚兒個頭有大有小參差不齊,賣相著實不佳,但新鮮得很,比她平日從魚店進的魚都新鮮。
見老板娘眉頭舒展,凌若順勢道,“平日沒少受您照拂,魚不多,聊表心意!”
“別!”
老板娘立即拒絕,舒展的峨眉又徒然皺起,將魚重新還到凌若手中,“直接拿給后廚吧?!?p> 雖說如此,老板娘心底還是歡喜的,眼底藏著笑意,看著凌若步履輕快地捧著魚走進后廚。
論為人,凌若自詡大方,不過若是將一下午的戰(zhàn)果全都送給別人吃,到底是有些心疼的。可惜自己沒有爐灶,也不可能將它們掛在窗外變成咸魚。
聽說,咸魚可臭了!
與其爛在手中,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想到這里,不禁又要夸自己是個機靈鬼。
翌日,去往縣衙告示榜的路上。
忽然想起河西邊有一家肉鋪,臨著吃食店。
有次路過瞥到店里的菜肴——油滋滋的紅燒肉,黃橙橙的雞湯,還有烤好的整只豬蹄子,看著甚是饞人!
可惜那會沒錢,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如今手有余錢,好辦得多。
想著馬上能吃到日盼夜盼的美味,手里的包子它突然不香了。
走到榜前掃了一眼,可接范疇的未委托盡是小魚小蝦,不是太過勞神費力,就是報酬太少,完全沒有揭榜的欲望。
斗轉(zhuǎn)的心態(tài),讓凌若自己都感到吃驚,心道,莫不是因為手有余錢,開始膨脹了?
不行,此等心態(tài)斷不可有。
凌若煞有介事地搖著腦袋,重新又將告示榜掃了一眼。
終于,在諸多黃紙壓疊之下,看到一張泛黃的紙角。凌若將其一層一層翻開,上有兩個大字格外顯眼——護送。
難怪被壓在下面,這種榜誰都不愿意揭。
凌若抱懷思忖,護送委托最為磨人,她寧肯繞著全海寧縣跑上三圈,也不愿接這溫吞的活兒。
可是除此之外,剩下的是些打打殺殺的高強度委托,現(xiàn)如今她只會殺魚,還不會殺人。
當然,也不打算殺人。
思來想去,最終十分認命的揭下榜文,拿在手中。
放榜人是一位外地老者,上面寫著:
【負逝去友人之托,于后日至北郊沁涼亭,將寄托之物交予應(yīng)得之人。
初到海寧,人地兩生。而今年歲已大,猶枯木死水,垂垂老矣。
期,俠士道友與旁陪伴,助老朽完成所托。若達成舊友意愿,老朽必重謝之?!?p> 看起來,也不算太麻煩。
再看時間,榜文上提到的后日不就是今天?
凌若一個激靈,立即向北閘出發(fā)。
北閘既可作為控水閘門,亦可作為海寧縣北城門,從此處可達北郊,是通往京城的必經(jīng)之地。平日往來皆是外地云游、買賣之人。
凌若來海寧縣不過幾月,不清楚北方尚有一座城池。北閘附近并未看到傳說中的云游商人,附近空空如也,帶著幾許蕭條。
閘門不遠處,有一位老者坐在樹下乘涼,十有八九是委托者了,凌若向其走去。
“老先生,可是您……”
話還未說完,背對凌若的老者轉(zhuǎn)過身來。
雖是鶴發(fā),卻不顯蒼老,雙目有神,看著甚是矍鑠,與榜文上形容的“枯木死水,垂垂老矣”沒半點關(guān)系。
“可是姑娘接下老朽的委托?”
“是?!?p> 聽聞此言,老者滿意點頭,“整整兩日,未見有人來尋,老朽生怕死前無法忠人之拖,所幸有小友!”
“老先生多慮,許是榜文貼的早,被蓋在下面,才沒被人看到?!?p> 凌若并未道破真相,不愿讓老者心寒。
“如此,便有勞小友?!?p> 與老者碰頭的路上,凌若已經(jīng)提前問好沁涼亭方位。路途并不遙遠,從北閘門出去后,沿著小路一直走,將近西北山口處便是了。
起初,凌若以為委托之人是個年邁體弱的老者。如今看來,說老先生步履生風也不夸張。莫說不需要旁人攙扶,連她這個年華正盛的年輕人,還要小跑著跟隨。
凌若并未深思這其中的因由,只想著盡早完成委托,好趕在申時之前去王府面見何夫人。
約莫兩三盞茶的功夫,二人來到沁涼亭。
凌若是第一次來北郊,沒成想此地竟還是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放眼看去,涼亭西北有一處官道,不知通向何方。
走了十幾里路,凌若有些氣喘了,可老者依舊精神。
“看來對方還沒到?!崩险咭馕渡铋L地道了一句,便走進涼亭。
另一邊,沁涼亭西北部山地上——
兩道黑影赫然立于高樹之中。
“少主,現(xiàn)在動手嗎?”黑衣蒙面人低聲問道。
“等等?!?p> 黑衣男子擺擺手,看著山下涼亭,一位白衣少女正與老者在亭中歇息。
怎么她也在?
黑衣男子眉頭緊蹙,不知那老家伙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
昨日傍晚,二人林中的對話在腦海中重現(xiàn)。白衣少女,赤足在溪邊捕魚的少女背影。
你,難道與他們一伙的嗎?
思及此,黑衣男子側(cè)首吩咐道,“你跟影翼原地待命,本尊親自去?!?p> “少主,此舉不妥?!?p> “嗯?”
黑衣男子一個余光瞥去,蒙面男子立即低頭作罷。
“屬下不敢僭越,唯恐那老東西玩陰?!?p> “玩陰,他玩得過本尊?”
黑衣男子一聲冷笑,“怕,便在上面好好護著本尊。”
“是,屬下遵命?!?p> “等等?!?p> 蒙面男子剛要影散,突然又被主人叫住,重新現(xiàn)出形來。
男子一臉尷尬的輕咳一聲,低聲吩咐道,“弄個帷帽來?!?p> 回到?jīng)鐾み@邊。
夏日炎炎,歇息片刻竟生出困意,凌若一手拄著強撐困意的頭,一邊打著瞌睡。
見狀,老者輕笑。
“年輕人覺兒多,小友若是困了,可以小憩片刻,待對方取完東西,老朽再喚醒你便是?!?p> “這多不好意思呀……”凌若趕緊撤回拄頭的手,羞赧的朝著老者笑笑。
“無礙?!?p> 困意來得突然,實在令人無法招架,既然老者不介意,凌若便安心趴在桌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