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聊了一些關(guān)于江南的趣事,不多時下人來稟告,虞世南已經(jīng)回來,請他們二人去書房。
兩人起身去了書房,虞世南剛剛卸下外衣,正跪坐在軟墊上對著火盆取暖。
“見過虞師?!?p> “見過父親?!?p> 二人彎腰一禮。
虞世南年近四十,鶴發(fā)童顏,下頜留著長髯,說話時中氣十足,“不必多禮,坐吧?!?p> 二人落座,虞世南道:“今年關(guān)中十月底就下了雪,明年應(yīng)該會有個好收成。就是冷了些,禮部那邊連個火盆都沒有,可讓老夫覺得磕攙。還是江南好啊,也不知何時能再回淮河之畔?!?p> 下人端著食鼎上來,里面是柑橘。
“嘗嘗吧,這些都是嶺南郡那邊運過來的,走水路,都是新鮮的?!庇菔滥献约簞兞艘粋€,吃著柑橘,空腹好受一些。
虞世南雖然在外人面前不假以辭色,但是在自己兒子與弟子跟前就沒有那么多的虛禮了。
姜承梟剝開柑橘,吃了一瓣,點頭道:“確實不錯,難怪陛下三番兩次想著遷都,江南確實是個好去處?!?p> 皇帝想要遷都的事情不算什么秘密,這個月皇帝就提過一次,朝臣以各種理由搪塞過去,不過最大的阻力關(guān)中貴族們這次沒有強烈反擊,想必遷都的事情一兩年內(nèi)就能定下。
虞世南哈哈一笑,“陛下遷都可不是為了口腹之欲。再者,其實遷都洛陽,從地緣上來說并無多大變化。從先帝開始,關(guān)中與江南各地的水道都有連通,能運進洛陽的自然也能運入長安?!?p> 具體為了什么,姜承梟自然心中有數(shù),不過卻不能說出來。
虞世南看著他道:“今日上朝還遇見了趙王,問了他你的傷勢,他說已無大礙,老夫便沒有去了。現(xiàn)在瞧你確實沒什么事情,老夫也就放心了。”
“勞煩虞師擔(dān)憂?!苯袟n笑著道:“只是皮外傷,不礙事。”
虞世南頷首,放下手中橘子皮,對著他語重心長道:“老夫知道你們年輕人氣盛,受不得委屈,只是此番陛下嚴(yán)懲了并國公一家,你不可心懷怨恨,再找其麻煩?!?p> “虞師放心,青雀省得。”
“好啊,我就多嘴這一句?!庇菔滥辖又溃骸安还苤鞍l(fā)生了什么,但是陛下對晟公甚是看中,你可明白?”
虞世南的話,他聽懂了,無非是要他以大局為重?;实劭粗亻L孫晟,他作為其女婿,自然也能撈一些好處。不要讓兩家關(guān)系太僵,和和氣氣的好一些。
“我明白。”姜承梟道:“晟公威震突厥,青雀也甚是佩服,他日若能與其共伐突厥,不失為一件幸事?!?p> “哈哈哈。”虞世南笑道:“好,你能明白就好。逞一時之威要不得,退一步能更好一些?!?p> 這時,虞慶則笑道:“父親,剛剛兒還在與青雀說起明年的事情。此番青雀被陛下封為瑯琊郡公,明年若是去地方赴任,兒也想跟著去歷練一番?!?p> 虞世南手撫長髯,沉思道:“嗯,這事兒可行。不過若是去瑯琊郡赴任,可得用些心。山東之地剛好經(jīng)歷漢王謀反動蕩,各地百姓必然心中不安。若是去瑯琊郡,你要記著安撫百姓?!?p> 姜承梟道:“這都是沒影兒的事,以往陛下就擔(dān)憂我身子不好,如今又出了這件事,只怕是陛下更不愿意我離開長安?!?p> “倒也是?!庇菔滥下砸凰妓鳎Φ溃骸澳阋膊挥脫?dān)心,如今你已是成人,遲早都要出去歷練,陛下再怎么不舍得,也會放你出去。前段時間你逃離齊郡的事情,陛下幾次言你有急智,乃是宗室翹楚。”
三人皆是一笑,隨后又聊了一些關(guān)于婚禮的事情,最后離開的時候姜承梟鄭重的將兩份請?zhí)团c虞世南父子。
“青雀且放心,兩日后老夫一定去?!?p> 長孫府,長孫氏閨閣中。
她跪坐在榻上,鮮艷的大紅婚服靜靜的躺在榻上。人言婚重,人言婚喜,可她此刻卻沒有多少的開心,更沒有多少喜悅。正如她父親說的那樣,出了這些事情,她在姜承梟的心目中能是個什么樣的女子呢?
她曾見過趙王妃鄭氏,那是個極重禮的主母,自己現(xiàn)在聲名狼藉,嫁過去,不僅丈夫那邊無法和睦,恐怕婆媳關(guān)系也要讓她棘手。
她能怨誰呢?
之前還能怨皇帝亂點鴛鴦譜,可是秋獵的事情卻是她一手促成,不僅害的并國公一家,也讓姜承梟無端受了傷。
“唉~”長孫氏低眉嘆息。
看著鮮艷的紅服只覺得刺眼無比心中更是十分難受。
丫鬟佩兒走進來,施了一禮,“娘子,趙王府那邊差人送來了聘禮。不愧是王府,都是一些沒見過的稀罕物件,幾位姨娘都眼饞的緊呢。前些時候她們還在冷言冷語,如今見趙王府如此鄭重,個個又換了一副嘴臉,都在夸娘子有個好歸宿呢?!?p> 長孫氏默默不語,哪有什么好歸宿。
佩兒走上前蹲下身子,一邊給長孫氏捏著小腿,一邊說道:“那邊還來人說了,世子選了玄裳。夫人的意思是咱們這邊得順著。”
玄裳?
長孫氏露出一絲苦笑,這樣也好。她摸著紅服,面色惆悵,這是她親手所縫,卻不是為了他,是為了另一個人?,F(xiàn)如今他選了玄裳,她也正好用不著這個了。
“佩兒,將剪刀拿過來。”
佩兒不解其意,不過還是進了內(nèi)室,拿出剪刀交給長孫氏。
只見長孫氏果斷的將自己多年以來親手縫補的嫁衣一刀一刀剪掉。
佩兒驚道:“娘子這是做什么,這可是你的……”
“無妨。”長孫氏打斷,淡淡一笑,“我自詡聰明,卻害了三個人,當(dāng)斷則斷,不能再錯下去?!?p> 每剪掉一刀,她就逼迫自己忘掉曾經(jīng),她不是外界說的那樣不知禮義廉恥,也不是什么浪蕩女子。
她不知道,那位即將成為她夫婿的男人會不會信她。
若是不信,她該怎么辦?
她有些恐慌起來,似乎想到了婚后暗無天日的生活。她又聯(lián)想到那天夜里他對自己的漠視,他對李安民的狠辣,若是他對自己拳腳相加……
長孫氏眼眶濕潤了,既有對未來生活無知的畏懼,也有莫名的恐慌。
她像是走到水里面一樣,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沉下去。
手上的動作停了,她卻低聲嗚咽起來。
佩兒趕忙勸解,“娘子這是怎么了,過兩日就要成婚了,可不能哭腫了眼睛?!?p> 長孫氏不答,只是低首抹淚,氣息急促的喘著,緊接著一陣劇烈的咳嗽,而后隱隱約約出氣不暢起來。
佩兒趕忙給她胸口順氣,勸解道:“娘子快冷靜,可莫要讓氣疾犯了。”
……
相比較長孫氏的擔(dān)憂,姜承梟這邊倒是沒有任何的婚前綜合癥。在他看來,這次成婚不過是娶一個人回來,趙王府這么大,還養(yǎng)不活一個女子么。
離開虞府之后,他便帶著人去了武和坊看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