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那他老婆孩子呢？”

　　林麗剛嫁過去的頭兩年，夫妻倆在離家很近的省份打著工，那時候無論插秧還是收稻子，沒有收割機什么的，都完全依賴人工，每到農(nóng)忙季節(jié)他們夫妻就回來，忙完了他們自己家的，就會來林蝶的家里幫忙。

　　插秧季節(jié)，水庫的水就放那么兩天，那時候水很緊張，每到來水的時候，村子里就要安排強壯的勞動力看著水閘，以免被鄰村的人偷放了去。村民們要趁著有水的時候趕緊把莊稼安裝上，所以每到插秧季節(jié)父母會忙的連飯都顧不上吃。

　　那時候林健還小，林蝶也只有周末才有時間下地幫忙。每當(dāng)那個時候看到姐姐、姐夫的身影，林蝶就會覺得仿佛救星降臨般。

　　秋收的時候更忙了。十月的天氣并不完全是秋高氣爽，會偶爾的來一場雨，而村民們不僅要把稻子收起來，還要曬干以便保存或者銷售。每到收稻子的季節(jié)，他們一家人在田野里邊勞作邊說笑著，天氣還是很熱，他們的汗水一滴滴地落進(jìn)了混合著稻茬香味的泥土里。那個時候雖然身體是辛苦的，心里卻充滿了喜悅和開心。

　　大概從林蝶上高中開始，林麗家就不種地了，他們在深圳辦起了小小的加工廠。而此時，農(nóng)村的機械化越來越高，即使沒有孩子們的幫忙，爸爸媽媽也能忙得過來了。

　　過完年，打工的人猶如遷徙的鳥兒北上的北上、南下的南下，弟弟林健也和姐姐去了深圳，爸爸工作的窯廠也開工了，村子里漸漸的冷清了下來。林蝶卻仿佛猶如冬眠的鳥兒，每天窩在被窩里不愿意起來。

　　田里的小麥經(jīng)過了冬的洗禮，綠油油的長得正是旺盛，小麥不像水稻那般難以管理，所以林蝶的媽媽有足夠的時間來管理他們家的小菜園。小青菜、茄子、辣椒等蔬菜陸陸續(xù)續(xù)的種上了，媽媽又和村子里的女人們?nèi)ジ舯诘逆?zhèn)上買了幾十只小雞回來養(yǎng)。

　　每天除了睡覺，就跟著媽媽的屁股后面種菜，幫著家里給小雞喂食喂水，……林蝶的小日子過得悠閑而自在。

　　開學(xué)那天，林蝶一大早就收拾好了東西，媽媽在她的行李箱里裝了十來個煮熟的雞蛋，林蝶趁媽媽不注意的時候悄悄的拿了出來，只留了兩個。村子的后面有一條通往縣城的公路，林蝶需要到路邊等經(jīng)過的車輛帶她去縣城的車站。

　　媽媽拎著她的箱子送著她，林蝶要自己拎，媽媽不同意，硬搶了去。林蝶知道媽媽也舍不得自己，下次見面估計又得幾個月后，她們都不是善于表達(dá)感情的人，只得以這種搶著拎行李的方式表達(dá)著自己的不舍。

　　村口，老杜頭已經(jīng)坐在了河邊的楊樹下，他穿著一身厚厚的黑乎乎的棉襖，吧嗒吧嗒的抽著一桿大煙袋，此時楊樹的葉子已經(jīng)長出了嫩綠的芽兒，春天陽光的照耀下，斑駁的樹影落在老杜頭的身上。

　　林蝶懷疑這老頭的早飯就是他那幾乎沒有熄滅過的煙袋。

　　“開學(xué)了?。俊崩隙蓬^看著她們娘倆招呼道。

　　“是啊，這一眨眼又要上學(xué)了！”林蝶的媽媽感嘆道。

　　“你家這丫頭厲害著咧！”老杜頭意有所指的說道。

　　“呵呵……”媽媽不知道老杜頭和林蝶間的“交戰(zhàn)”，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好好學(xué)習(xí)，咱村里沒有幾個大學(xué)生?！崩隙蓬^叮囑道。

　　雖然一直對這個五保戶沒有什么好感，但是聽到這句話，林蝶還是稍稍感動了一下。

　　難道過個新年，這老頭的心腸也變慈善了？林蝶不由得想到。

　　待走出很遠(yuǎn)，媽媽問道：“你是不是又和他吵架了？”

　　“是他先惹我的，我只不過窩囊了他一句?！绷值蠈嵉幕氐?。

　　“下次別和他一般見識，他一個孤老頭子，已經(jīng)夠可憐了?！?p>　　“你看他天天啥也不干，就指望國家養(yǎng)活……一個老頭天天東家長西家短的……”林蝶不滿的說道。

　　“林蝶，你不知道，老杜頭以前可了不起了。他參加過抗美援朝呢，那時候他才十幾歲。其實他以前也有過老婆孩子的，我還見過他的老婆孩子呢，他的老婆叫小紅，也是個外地人，喜歡穿紅色的衣服，那時候打扮的比我們都漂亮！他們有個兒子，叫什么名字了我記不得了……”

　　“那他老婆孩子呢？”

　　“那一年秋天，稻子快熟了，每家就輪流到田里搭棚看著，以免有人偷。那晚輪到老杜頭家，老婆孩子和他一起去棚里住著，聽說有老鼠爬到他們身上，應(yīng)該是染上了鼠疫，老杜頭活了下來，他老婆孩子都沒了！從那以后，老杜頭就失去了干勁，年輕的時候他隨便干點活餓不死就行了，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國家有低保，他就啥也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