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愛哭的少夫人

　　少夫人回來的那一天，里朝在自己院子里跟自己下棋。前幾日遇上管家把庫房里的東西搬出來曬，里頭有一箱書，是沈?qū)④娪讜r讀過的書，將軍不再看了，沈夫人還是給他收好了，擺在了庫房里。

　　里朝征得沈夫人同意，拿走了里面的幾本棋譜和兵書。

　　這人跟人真是沒法兒比，比得你懷疑人生，懷疑腦子。沈暉諭在書上留了不少批注，幼時的字體就已經(jīng)蒼勁有力。

　　在棋譜上，他畫了幾個棋局，里朝琢磨了三天，一個都沒解得出來。

　　還有兵書，寫得密密麻麻，對兵家要塞的分析讓里朝嘆服，她只知道江南的糕點又軟又糯、西部盛產(chǎn)面食。

　　嬤嬤進(jìn)來請里朝與沈夫人同去門口，接回來的少夫人。

　　在門口等了半柱香的時間，三輛馬車停在府門前，拉著馬車的馬和隨從駕馭的馬，都是線條絕佳的好馬，叫停了便靜靜候在原地，不顯一絲焦躁，眼底的凌厲和警惕不是尋常馬場的馬兒可比的。

　　里朝偷偷掐住大腿，怕自己忍不住鼓掌叫好，真是好馬。

　　周圍的隨從雖身著便裝，也看得出是去過戰(zhàn)場的兵士，腰背挺直，從握住韁繩的姿勢都能看出皆身手矯健，雖一路風(fēng)塵仆仆歸來，面上不帶一絲倦色。

　　門簾打開，馬車上下來一位嬤嬤，沈夫人的隨侍嬤嬤也走到馬車邊，伸手接過了一個穿淡黃色紗裙，體態(tài)纖瘦的女子，這便是少夫人了。

　　少夫人長得秀致，僅下車的動作就能看出貴女的矜貴。身體不適，所以面上不帶一絲血色，顯得楚楚可人。

　　少夫人向沈母行了禮，里朝又向少夫人行了禮，少夫人客氣地點了頭，朝里朝微微笑了笑，她定是家中教育出來的極乖巧知禮的孩子，真是個讓人親近心疼的可人兒。

　　本來是想著去大廳坐著，看少夫人已經(jīng)虛弱得在地上站不住了，咬著牙堅持著將軍夫人的尊貴，沈夫人忙讓她回枝院先休息著，里朝吩咐廚房端清粥送過去。

　　“珍兒無用，讓將軍和母親操心了?！?p>　　“珍兒，你一路受累了，先回房休息?！?p>　　少夫人有不少話想對沈夫人傾訴，沈夫人便隨她去了枝院，里朝覺得她們說體己話，自己便恭敬表示退下，明日再過來請安，結(jié)果沈夫人一招手，愣是給帶上了。

　　給少夫人擦了臉，換了衣服，喝了些熱水，靠坐在床上，神色終于放松了些。

　　“母親，將軍擔(dān)心我的身體，執(zhí)意送我回來，可是我只是受了風(fēng)寒，沒有什么大事，母親能不能跟將軍說一說，讓我重回西關(guān)?！?p>　　“你都瘦了這么多了，這些日子是苦了你了，你在家里好好休息，調(diào)養(yǎng)調(diào)養(yǎng)，咱們現(xiàn)在不去了??！”

　　“不，母親，我是不愿意回來的，我在西關(guān)可以修養(yǎng)的，留將軍在那兒，西關(guān)太苦了，不守著將軍我心不安?！?p>　　“你現(xiàn)在剛受了一路顛簸回來，咱們把身體養(yǎng)好了?！?p>　　沒想到少夫人對將軍用情至深。

　　“母親，西關(guān)的冬日真是寒冷徹骨，現(xiàn)在又起風(fēng)沙，將軍每日要巡守，還要帶軍作戰(zhàn)，母親，將軍他過得太辛苦了。”少夫人說著，大珠的眼淚滾落。

　　沈夫人也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他在塞外最是辛苦，不知道受了多少罪，他可有傷著?！?p>　　見到沈夫人哭，少夫人的眼淚更是剎不住了，“將軍沒有受傷，但是將軍瘦了，也被風(fēng)沙吹黑了?！?p>　　看著眼前兩人越哭越兇的架勢，里朝有些不知所措，她被少夫人和沈夫人對將軍的關(guān)心打動，但是倒也不至于這么激動。

　　她又不知道沈?qū)④娨郧笆嵌嗯?，現(xiàn)在是瘦成什么樣兒了，沈?qū)④娨郧笆嵌喟?，現(xiàn)在被吹成什么樣兒了，不才在下，還沒有見過這位受苦了的將軍。

　　沈夫人應(yīng)該是想讓她聽聽將軍的近況，雖身隔千里，也要牽掛沈?qū)④?，里朝想著要不然明天再抄一卷?jīng)書，表達(dá)一下心意？

　　自打少夫人回來，里朝明顯地覺得家里的氛圍變得，嗯，多愁善感了。

　　母親本來就已經(jīng)夠善感了，每日都去佛像前恭敬拜祭，佛臺前都是自己打掃的，如今更是，擦個佛臺都能擦得淚眼婆娑的，里朝很無措。

　　在母親這兒請過安之后，要去少夫人屋中請安，少夫人跟她當(dāng)然是是沒有面對母親的親近，大約是里朝沒有任何想提問的，她自己的傾訴的欲望反而上來了，給里朝介紹在西關(guān)，手指都凍得僵硬了，臉上吹過的風(fēng)如針扎一樣，軍士每日還要在窮山峻嶺中巡查，風(fēng)大時還會有漫天的風(fēng)沙，面對少夫人的眼淚，里朝很無措。

　　少夫人的身子并沒有因為京城的溫潤轉(zhuǎn)好，每日憂思，食欲不振，坐在床上眉頭緊鎖，流淚著急，請了太醫(yī)過來瞧，開了好些補(bǔ)品，但都吃不下，夸張的時候，一整天，只在侍女的硬勸下喝了半碗粥。

　　里朝每日都比前一日更無措，這讓她食欲也有所下降，在兩位夫人的描述里，將軍每日挨餓受凍，凄凄慘慘，這府中的一切都是將軍掙得的，將軍都這么受苦了，我怎么還能坦然得吃得下燒雞、燉鵝、烤羊排、鱖魚湯、粉蒸肉，還有南井街上華悅樓的地鍋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