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碧柳垂條,日子到了,安夫人過了三月就不要里朝天天去請安,也不用學規(guī)矩了,里朝還是每天去母親那里坐一坐,再去娘院里坐一坐,其他時間,要不就在荷塘邊的亭子里睡大覺,要不就在書房睡大覺,要不就在屋里睡大覺,夫人看到了,也隨她去。
吉日的前一天晚上,安夫人留里朝在屋里又囑托了幾句,“那些管家理事的東西你學得不錯了,以后管家理事,要勤勉,不需要事事細問,但是要做到心中有數(shù)。家里的奴婢用得順手不順手的,都要細細觀摩,這前兩年,你不可懈怠?!?p> 里朝謝過了母親,拿著母親賜給她的珠寶首飾退下了。
“嬤嬤,我今晚上真是愁得不行,她明日都要嫁人了,我怕忘了什么事沒有跟她交代清楚了?!?p> 張嬤嬤替安夫人按了按肩膀,“夫人,二小姐是側(cè)室?!?p> 安夫人凝滯了一瞬,才垂了眼眸,輕聲嘆息,“這樣好的孩子?!?p> “夫人寬心,那些理家之事,教給二小姐是有益的。而且二小姐聰慧,俞夫人做側(cè)室又是最恭敬的,二小姐都明白的?!?p> “我本就不同意自家的女兒眼巴巴地非要嫁過去,侯爺聽不住勸,還向外說這孩子是我這些年都是我親自教養(yǎng)長大的?!?p> “二小姐是認真上進的,不枉夫人悉心教誨?!?p> “是,我這一輩子只親手交過兩個女孩子,知慧是我的女兒,如今在婆家無一不受稱贊,里朝她一樣很好。”
“大小姐是侯門嫡女,嫁得勛貴,二小姐能得夫人心疼,是二小姐的福氣。”
“勛貴在侯爺心里不如新貴,所以才委屈了里朝,沈?qū)④娫谖麝P(guān)一去就是三年,三年都沒有回來,徐少夫人倒是去了,里朝在將軍府,她怎么辦?”
“二小姐想必早就想到這一點了,看二小姐的樣子,并不執(zhí)拗于此,她心性開朗豁達,不可多得,以后的生活小姐自己心中有數(shù),夫人別太擔憂了?!?p> “只愿她在將軍府過得順遂吧?!?p> 安夫人特許俞夫人過來,為女兒送嫁。
“阿朝,你明日就要出嫁了,娘給你做了兩套衣裳,還有兩雙新鞋子,還有一些貼身穿的小衣?!?p> “娘,這也太多了,你別那么辛苦?!?p> “這有什么辛苦的,我還做了兩個香囊,里面沒有塞東西,你想塞什么到時候填進去,封上口就做好了。還有兩件褂子,你去了沈府,總要做兩樣東西送給沈夫人表示孝心,娘不知道沈夫人的尺寸,本想再做兩雙鞋由你送給她。你嫁進去,知道了尺寸,托人告訴我,娘給你做?!?p> “好了,娘,真要做,我自己來,哪能讓你那么辛苦。”
“你性子要你坐下來繡東西,得多難受,娘在家又沒什么事情做,有的是時間,有什么要做的東西,你就托人告訴娘,娘來做。”
里朝靠坐在娘懷里,“娘對我真好?!?p> “我當然對你好,不對你好對誰好。”俞夫人愛憐地輕撫著女兒的頭發(fā),“雖說家中只有一位沈夫人,但是沈夫人治家嚴謹,你還得小心侍候,不能任性。”
“女兒知道,女兒這么討人喜歡,定也能得沈夫人喜歡?!?p> 俞夫人捏捏女兒的臉,“是是,我知道,是沈夫人好福氣,能天天見到你?!?p> 喜樂湊起,俞夫人為女兒梳了最后一縷頭發(fā)。
側(cè)室本沒有這么大的禮的,因父親這個安侯的名頭還在,將軍府的聘禮也不少,加起來,隊伍倒也還湊了二十多個人,熱熱鬧鬧地走過青石大街,兩邊應該不少人駐足觀摩。
第一次見到婚禮,就是自己的,里朝無聊地吹著前面的蓋頭。
到了將軍府,落了轎子,喜婆在手中塞了紅綢,由沈府旁系的子弟入了祠堂,代了禮,推開房門,關(guān)住了外面的嘈雜聲響,這禮就算完成了,她安里朝就算嫁人了。
無人鬧洞房,無人揭蓋頭,只需坐著,等蠟燭燃到天明。小小還算機敏,知道要這么頂著喜冠,坐一晚上,這脖子怕是要斷了,請屋里伺候的嬤嬤和婢女出去用茶休息。
嬤嬤和婢女一直撐到子時,才被小小和和風勸下了,去隔屋休息一個時辰。
和風是安夫人讓一起來過來的,是院子了除了小小,她最熟悉的人了。
我的天,成親真不是人能干的事。
等人走了,里朝一把掀了蓋頭,深深吸了幾口粗氣,然后仰躺在床上,把頭冠的重量都放在枕頭上,太累了。
“朝朝,你怎么樣?”
“快死了?!?p> “我就知道你快撐不住了,早上剛帶上冠你就嫌重,帶了這么久。和風準備了吃的,我給你喂點吃的吧!“
”啊……“里朝保持仰躺的姿勢,兩手握在脖子兩側(cè),張開了嘴。
吃了兩塊糕點,又喝了幾口水,就沒胃口再吃下去了,這可怕的晚上趕緊過去吧。
小小替里朝把嘴邊的碎屑擦掉,“你要不睡一會兒吧!我給你守著?!?p> “不行,不行,“里朝擺擺手,”躺一會兒還行,睡了一會兒鐵定看得出來,我丟人不要緊,不能丟了我母親的臉?!?p> “那我陪你說會兒話吧,我今日瞧著你未來的婆婆,沈夫人,人看起來蠻平和的,比安夫人瞧著好親近一些,面帶笑容喜滋滋的,好說話的樣子?!?p> “沒事,我一定表現(xiàn)出一副標準兒媳婦的樣子,你放心。“里朝擺擺手,一副小問題的樣子。
“朝朝,從今日開始你就是有夫婿的人了?!?p> “是啊。“里朝握著衣帶,在空中打轉(zhuǎn)。
“你說沈?qū)④?,他知道今日是你與他成親嗎?“
里朝靜靜看著床頂大紅的紗帳,在腦子里勾勒了她的夫君的樣子,唉,勾勒不出來,“應該是知道的吧?!?p> “也許將軍這會兒心中正在想你是個什么樣子的人呢?“
里朝沒有回答,在腦子里回想了一下她所知道的關(guān)于丈夫的所有的信息,父親是大將,后來因為父親打了敗仗,死在了戰(zhàn)場,又被人陷害,家道中落,十五歲與當時的太子鎮(zhèn)守南疆,一守就是五年,一場場戰(zhàn)績,護著太子登位,被封為鎮(zhèn)國大將軍,為新朝鍛煉兵力,建了邊疆防護線,后鎮(zhèn)守西關(guān)城,一去就是三年。
這樣的人,聽起來那么遙遠,居然是自己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