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操場的右側(cè)有一大塊空地,任憑雜草叢生。但地勢較其他地方高很多,又生了很多還算粗大的樹。
學(xué)校統(tǒng)一喊這塊儲備地為后山。
學(xué)校的夕陽晚霞總是格外的動人,霧紫色的天空下,欲下沉的日光呈現(xiàn)異樣的色彩。
后山一處的長椅上。
桑初伸直著腿,背靠在椅背上,仰著頭看天空漂浮不定的云彩。
聶戚就坐在她身側(cè),她在看云彩,他在看她。
“桑初,今天一個女人來找我……”
過了好半晌,沒有下文。桑初側(cè)過頭,聶戚一副低沉難過的神情。
她豎直了身子,認(rèn)真聽他講話。
“然后呢?”
終于引起了桑初的注意,聶戚這才開始接著講下去。
“她是我的母親,問我愿不愿意和她回去?!甭櫰莸难劬τ行╈F氣,不大明顯。
桑初一怔,母親?
她努力搜羅她腦海中的記憶,一個名字出現(xiàn)在她的嘴邊——寧白。
她把到嘴的名字咽下。
她記得,上輩子的寧白,她見過!
是一個很精致又很強(qiáng)勢的女人。
還是一個痛恨自己親生兒子的女人。!??!
本來寧白還有一個兒子的,比聶戚要大兩歲,叫寧成于,從小被當(dāng)做寧家的繼承人來培養(yǎng),但自從聶戚回了寧家后,外界再也沒有聽說過寧家大少的消息。
寧家的老爺子是從黑道發(fā)家的,后輩才開始漸漸洗白。
上輩子落在聶戚手里時,仍舊是半黑半白的生意。
聶戚手隨意搭在長椅背上,用著最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卻讓人從中莫名感到一絲失落。
“我從小到大,被許多個人叫過野種,因?yàn)槲覜]有媽媽。而且,我爸被人送進(jìn)監(jiān)獄,就是這個所謂的母親干得。
聽奶奶說,是因?yàn)橛幸淮我馔?,他們兩個人都在酒吧喝醉了。酒后亂性的戲碼在她們身上上演了。那個時候,那個女人已經(jīng)結(jié)了婚,還有一個兒子。
她仗著家世,硬說是我爸強(qiáng)奸她的,又收買法官,給判了個四十年??稍诒O(jiān)獄的第二年里,我爸就死了,我都沒有見過他一面。
那女人意外發(fā)現(xiàn)懷有身孕,她本來想打掉的。奶奶求她留下我,也是我運(yùn)氣好,那女人那個時候好像是身體出了什么問題,打胎對她身體影響很大。她不想給自己留什么病根,生下我后,就扔給了奶奶。
沒有再看一眼?!?p> 聶戚緩緩地稱述著,他不像是在講自己的父母,倒像是在講一個什么道聽途說的故事一般。
他的語氣很輕,很淡。
樣子卻是桑初從未見過的失落,還有難過……
像是無垠的海上刮起了一陣風(fēng),海面蕩起一層一層波紋。以為并不劇烈,可如果出現(xiàn)一架帆船就知道,此刻的風(fēng),足以把海面上所有的龐然大物掀翻。
面上不顯,任憑心里驚濤駭浪如何翻覆。
上輩子認(rèn)識他的時候,他就是個冷血陰鷙,刀槍不入的人了。那個時候,她還以為,他天生如此呢………
“聶戚……”
桑初想說一下安慰的話,可是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所有的語言,都顯得太過蒼白無力。
沒有經(jīng)歷,無法感同身受,更沒有資格立場去勸服他寬心。
從小被人喊著野種長大,被冠以強(qiáng)奸犯的兒子的罪名。沒有人愿意接近他,沒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更是有人用著莫名的惡意欺辱他。
這一切苦難不公的來源,都來自他從未喚出口的,被世人冠以父母稱號的一對男女。
自己的母親把自己的父親送進(jìn)監(jiān)獄,而自己的出生是不被期望的,甚至在她們眼中,是多余的。
少時初知這一切的聶戚,該有多難過啊。
桑初看著面前的少年,不似往常裝出來光風(fēng)霽月,溫柔款款。也不是上輩子的陰鷙冷血,從骨子里透出的偏執(zhí)瘋狂。
是她從沒有見過傷心難過。
她心頭好似被人插入綿綿細(xì)針,痛意并不劇烈,卻在心頭不斷綿延。揮散不去。
不是同情也不是可憐。
只是單純的心疼,心疼這個從不被善待的少年。
“桑初,我小的時候,奶奶特別忙,忙著各種工作賺錢養(yǎng)我,一天到頭也著不了家,我像是獨(dú)自一個人長大的。小的時候沒人教我感情,長大了,我還以為自己是沒有感情的。我一直以為自己天生冷血,敬重奶奶也只是因?yàn)樗龘狃B(yǎng)我長大,育我成人。
可是,自你出現(xiàn)后,我發(fā)現(xiàn)原來我是可以擁有感情的。原來我也是會愛上一個人的。
桑初,……你可不可以留在我身邊?可不可以………”
聶戚的語氣不復(fù)之前落寞,而是帶著懇求。
懇求桑初待在他身邊。
桑初聽著聶戚傾訴的一字一句,低垂著頭。
她知道他想要什么答案。
而她,好像真的在不斷沉淪,陷入他用溫柔編織的陷阱里。
她明明知道,她第一次去他家那天,周成浩去找他麻煩是他自己設(shè)計挑起來的。
大會堂廁所他和秦順那場架,也是他主動挑起來的。
還有操場那一場。
明明清楚他的本性卑劣,暴躁狠戾。可是,還是愿意陷進(jìn)去啊……
聶戚靜靜地等著桑初的的回答,認(rèn)真而又有耐心。
從遠(yuǎn)處拂過一陣微風(fēng),吹動著后山的樹葉滿枝。樹葉被吹得嘩啦啦作響。
在這場樹葉作背景的靜謐中,桑初突然開口?!奥櫰?,把手伸出來,我送你一個東西吧?!?p> 聶戚乖巧的立馬伸出手到她的面前。
桑初取下手腕上的皮繩,鄭重其事地把它套在了聶戚的手上。
“帶了我的小皮繩,以后,就是我的人啦?!?p> 皮繩是黑色的,沒有任何其他裝飾。明明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小皮繩,而此刻,在聶戚的眼里,卻猶如無價之寶。
聶戚的眼神從手腕的皮繩移到桑初的臉上,雙眼認(rèn)真地注視著面前的女孩子。
眼底像是有星河散落。
桑初輕笑著:“怎么,傻眼了?”
“嗯,幸福來得太突然了。害怕是自己在做夢。”聶戚雙眼發(fā)亮,臉上的愉悅表情不加掩飾。
桑初頭一次見他這個笑容,好似整個人都被點(diǎn)亮了一般。
“那要不要我掐你一下,看看到底是不是在做夢。”
桑初笑著倚在長椅上。
聶戚搭在椅背上的手臂,順勢將她的腦袋靠在自己的肩上。
在桑初注意不到的地方,聶戚的嘴角和眼底都劃過大大的弧度
原來,裝可憐就可以抱得美人歸啊。
他在桑初面前提父母,可不是他自己傷心難過。純粹就是為了搏一搏桑初的同情關(guān)心。
父母感情什么的,都這么多年了,他可能會在乎?呵。
倒是沒想到,驚喜來得太過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