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葉像退潮一樣四散落地,雷瑟捂著鼻子蹲在地上。見到這一幕,海洛伊絲、溫妮亞和埃隆齊聲驚呼。
發(fā)現(xiàn)大家都在看著,易形者搖搖晃晃地直起身子,把捂臉的手放下,看著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不過諾亞一向最擅長察言觀色,那長流的鼻血首先就嚴重破壞了易形者鎮(zhèn)定自若的形象,還有那顫抖的雙手,不停抽動的鼻子,而最關(guān)鍵的則是已經(jīng)蓄滿淚水的、隨時可能決堤的眼眶。
“您要打斷我的鼻子,”諾亞晃了晃手中的劍,“不過怎么我看斷的好像是您的呢?”
“你……”
“易形者先生,”海洛伊絲順勢插道,“很疼嗎?疼的話就哭出來吧?!?p> 雷瑟擦了下鼻血,齜著牙,嘴硬道:“別開玩笑了!一點都不疼!”
“你的意思是還要再來嗎?”
“當然,剛剛那一下是碰巧了??茨阄談Φ氖志椭朗莻€外行,外行走運很正常?!?p> 散落于地的樹葉升起,又一次將諾亞從頭到腳吞沒。不用看也不用聽,諾亞感受到雷瑟朝自己撲了過來。他舉起劍,雷瑟的腦門正撞上劍鞘,他慘叫著倒退兩步,抱著腦袋直跺腳,看來著實疼得厲害。
諾亞上前,這次劍鞘捅了易形者的腰,那家伙一聲高亢凄慘的尖叫,雙手一陣狂亂地抓撓。伴隨著他手上的動作,兩根樹枝噼里啪啦朝著諾亞就是一陣亂砸。
樹枝來勢兇猛,勁力十足,挨上一下多半要遭殃,但準頭太成問題。似乎在這翻滾飛舞的樹葉中,雷瑟自個也不能完全確定對手的動向,只能知曉個大概,諾亞敏銳地注意到了這一點。借助那神奇的感知,易形者反倒成了瞎子和聾子。
如此一邊倒的戰(zhàn)斗可是很少有的,諾亞從不放過機會,要么直刺,要么揮砍,他連連揮動手中長劍。他不去管打中了什么部位,反正以自己的水平,就是管了也沒用,瞄著鼻子砍去的劍能命中脖子就不算歪得太厲害,只要能打中對手就好。
這樣的攻擊之下,雷瑟慘叫連連,氣急敗壞的吼叫中間偶爾還混了幾聲海洛伊絲他們的驚嘆。
還在死撐?諾亞不介意多揍一會人,但眼下可沒有那么充裕的時間。周圍的力量突然起了變化,樹葉的流動,或者說力量的流動變得稠密。換了旁人大概會不明所以,諾亞卻幾乎瞬間想到,那些纏住海洛伊絲的綠葉渦流就是這么來的。
要是自己也被困住手腳,事情就糟了。只是這樹葉的流動也實在太慢,當真只有在完全沒法察覺的情況下才會被它們纏上。對海洛伊絲或溫妮亞,這確實是個威脅,但換成是諾亞,壓根沒有用處。
該是結(jié)束的時候了。諾亞從背后走近易形者,微微屈膝,雙手握住劍鞘,自下而上給出一記角度完美的背刺。宛如舞臺的幕布拉開,樹葉仿佛突然失去了操縱它們的力量,向著兩側(cè)落下,如同下了一場樹葉的豪雨,在地上鋪就兩條又長又寬的綠毯。
雷瑟倒在地上,捂著屁股直打滾。諾亞有些內(nèi)疚,最后那下用力稍稍大了些。“對不起,易形者先生,”他向雷瑟伸出右手去,“請原諒,我很少和人戰(zhàn)斗,因此沒有什么經(jīng)驗。要是傷到了您,我十分抱歉。您不要緊吧?”
好容易緩過神來的易形者一回頭,見到諾亞伸出的手,當即怪叫一聲,沒命般地爬了起來。還沒站穩(wěn)腳跟,他就跌跌撞撞手腳并用地逃開,顯然會錯了諾亞的意。他鼻青臉腫,身上那件漂亮禮服又臟又破不成樣子,片刻之前的趾高氣揚已經(jīng)一點也看不出來。
“你,”雷瑟喘著粗氣,“你是叫諾亞·麥克萊恩?”
“是的。您的傷如何?我真的很抱歉。”
“你!小子,我記住你了!”雷瑟狠狠地瞪了他一樣。諾亞這才想起,這個場合下,自己這些關(guān)心的話語,在易形者聽來,應(yīng)該像是在嘲諷……
還在想如何彌補這一過失,海洛伊絲又一次適時地插嘴:“不光記住,而且我覺得您一定印象深刻。對嗎,六形人先生?”
雷瑟·麥爾斯重重哼了聲,如此情形還不忘向海洛伊絲行禮。他背過身去,在一陣輕煙中化作來時那只巨大的鴿子,撲扇幾下翅膀,有些搖擺地飛離地面。他的速度倒是沒怎么受影響,一眨眼的功夫,鴿子就消失在了夜空中。
巴納德伯爵派出的追擊者不會只限于這一個的,諾亞收回視線,并不怎么高興。他突然發(fā)現(xiàn)另外三個人齊刷刷望著自己,神情姿態(tài)都和自己登臺結(jié)束后的聽眾沒有區(qū)別。
“你,你怎么做到的?”海洛伊絲嘴角在抽搐,“你明明不會使劍啊。那只烏鴉說得沒錯,光看看你握劍的姿勢就知道,這,這絕對是外行人啊?!?p> “他不也說了嗎,外行走運很正常,”諾亞笑了,“我們先上車吧?!?p> “哦?好,好。上車,我們上車?!?p> 諾亞把劍還給了埃隆。他發(fā)現(xiàn)女法官和佩劍法官看向自己的眼神連同對自己的態(tài)度都有了很大變化。之前,他們的態(tài)度不過是看在海洛伊絲份上的客氣,現(xiàn)在卻變成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佩服。
海洛伊絲則一如往常,她從不掩飾自己的崇拜……以及喜歡。
埃隆拔掉瓶塞,溫妮亞倒酒,海洛伊絲則雙手捧著把杯子遞給他?!翱旌臀覀冋f說,你究竟怎么打跑那只烏鴉的?”
就是諾亞,這種時候也覺得受寵若驚?!澳羌一锉旧硪稽c也不厲害,”這一點值得慶幸,諾亞有點兒后怕,“不過他會操縱樹葉,害得我們沒法看也沒法聽,普通人遇上這種情況大概就束手無策了吧?”
“正是這樣?!焙B逡两z噘著嘴連連點頭,對剛剛的失利耿耿于懷。
“那您又是如何做到的?”溫妮亞問。
諾亞輕輕搖晃手里酒杯:“勞瑞娜,啊不,是海洛伊絲,”不管她的哪個名字,讀來在唇齒間都有種難于言喻的甜蜜,“記得我曾經(jīng)和你說過嗎?”
她的雙眼霎時瞪大。很好,她果然還記得,諾亞欣慰地嘗了口酒。
“你說過,”她順帶瞥了眼女法官,“在溫妮亞大人的牢房里說的。你能感受到……人,動物,還有沒有生命的物體的內(nèi)在力量?”
“是的。就拿剛剛來說,不需要看,不需要聽,也不需要觸摸,我就能清楚地知道那只烏鴉的動向。這種感覺很難描述,比用眼睛看來得還要更清晰、更準確,有時我甚至覺得,對方還沒有任何動作,我就已經(jīng)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就像是……心靈感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