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亞并不知道自己的吻持續(xù)了多久??陀^上大概有一到兩分鐘,主觀上卻仿佛只持續(xù)了短短一瞬。
依依不舍地互相放開,海洛伊絲眼神渙散,目光游移。不過這種狀態(tài)在她身上只持續(xù)了短短的一瞬,那湛藍的雙眸又重新變得光彩奪目、炯炯有神。
“這可是我的第一次哦,諾亞?!?p> 她氣喘吁吁,面色潮紅,諾亞知道自己肯定也是一樣?!拔乙彩??!边@是實話,他十五六歲時就已經殺過人,但今年已經二十了,卻還沒接過吻。另外,他早已不記得自己殺的第一個人是誰,也忘了是何時何地殺的,可剛剛這一吻……大概我會記上一輩子吧。
“這可真是榮幸,殿下,小人竟然能見證這一偉大的時刻。將來歷史學家為您著書立傳,小人的名字也將因為今夜而有幸載入史冊?!卑B≌f道。
大法官和佩劍法官一直候在門口,這兩人都是一臉的興致勃勃,意猶未盡,諾亞猜自己要是能和海洛伊絲吻上一個鐘頭,她們也能一聲不響地看上一個鐘頭。
“你們是來告訴我審判的相關事宜嗎?我是不是要上絞刑架,或者斷頭臺了?”話才出口,他就察覺了異樣。溫妮亞和埃隆都是一身黑衣,他們的行頭諾亞再熟悉不過,每當需要在夜間偷偷溜進某個達官貴人的宅子或者某座珠光寶氣的圣堂時,他也會是這么個打扮。
“斷頭臺嗎?我覺得以您,或者說以我們目前的處境,暫時還不用擔心那么遙遠的事?!睖啬輥喌馈?p> “我們目前的處境怎么了?”
“就是待在一座即將爆發(fā)的火山口邊上,也比現(xiàn)在要安全得多。”女法官的目光投向窗外。
“怎么會?我以為,”諾亞順著看去,窗外景致和剛剛沒什么區(qū)別,安靜,平和,亞爾提那港正在沉睡,“至少在審判我之前,我都是安全的?!?p> “那是因為您不知道巴納德伯爵在謀劃些什么,而偏偏您知道的又實在太多了。我們幾個也是。殿下?”
“是啊。諾亞,我知道你有很多話想說,很多話想問,那些以后有的是機會。現(xiàn)在,我們得趕快逃走?!?p> 埃隆也在一旁點頭。
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可光是看他們幾個的表情也知道事態(tài)緊急。他背上行李和七弦琴,跟著他們三個走出了房間。
門口和走廊上的天平衛(wèi)士不見蹤影。溫妮亞在前面帶路,他們在法庭高大的石造主建筑投下的陰影里前行,一路上都專揀僻靜的小路走。經過廢棄的庭院和一座年久失修的木橋,又穿過一大片棕櫚樹,前方鐵制的柵欄擋住去路。
翻過柵欄就離開法庭的大院了,一輛敞篷式馬車停在路邊,顯然是在等他們。但要怎么翻?圍欄有十尺高,上方裝有密密麻麻的倒鉤和尖刺,攀爬的下場肯定很悲慘。
溫妮亞和埃隆兩人鬼鬼祟祟地東張西望,然后一起躡手躡腳地靠近圍欄。諾亞哭笑不得,你們可是本地的法官,在自己的法庭范圍之內,用得著這么猥瑣嗎?
兩位法官一人握住一根柵欄,沒費什么力氣就拔了起來,四個人魚貫從缺口通過之后,他們再把柵欄插了回去。
“剛來亞爾提那港我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溫妮亞道,“所以在柵欄上做了手腳。殿下,我們這就出發(fā)吧?!?p> “好的。現(xiàn)在沙漏里的沙粒,可是比鉆石還珍貴。”
他們登上馬車,駕車的依然是埃隆。拉車的馬還是四匹,車廂卻有尋常兩倍大,座位之外的空間堆滿了食物、飲料、毛毯和帳篷。
“我們是去露營嗎?”諾亞很詫異。他從離開巴納德伯爵宅邸到現(xiàn)在一共過去大概一個小時,他們竟然能準備好這么多東西。
“露營也是環(huán)節(jié)之一。埃隆大人,”海洛伊絲吩咐,“出發(fā)吧。”
“好嘞!”
就在這個時候,諾亞隔著樹林看到,法庭主建筑附近突然亮起大片火光。這種時候怎么會有人點火?不對勁,雖然隔得確實遠了點,可一個人影見不到,一點人聲都聽不到,絕不僅僅是距離的緣故。
一條火柱突然沖天而起,看方向正是他剛剛待過的那幢房子。奇怪,火焰像是龍卷風般盤旋上升,火舌忽吞忽吐,卻完全不擴散蔓延。那不是自然形成的火焰,見多識廣的諾亞立刻明白,一定有奧術師在場。
“好險,”海洛伊絲咯咯笑著,“再晚個五分鐘,我們就會變成烤乳豬嘍?!?p> “你可是公主,還有繼承權,應該叫王太女對吧?”諾亞詫異不已,“他們想把我燒死也就罷了,連你也敢一起燒?”
公主的臉被火光映照得半明半暗:“現(xiàn)在告訴你也沒關系了。這可算是巴納德伯爵和奧列格的目標之一,因為他們計劃借著結婚的名義將對王室心懷不滿的諸侯召集起來,至于召集起來是想干點什么,歌謠和史書上多的是,不用我再浪費口舌了。若我死掉,對奧列格來說就再好也沒有了,這下他就是名正言順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又有沿海諸侯的支持,就算是父親也別無選擇。他可真是個好哥哥啊?!?p> 言及死亡與王兄,她還真是毫無顧忌,坦然又直接?!拔耶敃r真該把匕首直接捅進他脖子?!?p> “不行,那樣你也會沒命的。為了那種渣滓可不值得!再說,有他在,這場叛亂說不定還容易平息一點呢!”
那樣說不定我們就真成為別人的神話了?!斑@件事,”諾亞試探著問,“想必是巴納德伯爵一手謀劃,你哥哥……令兄……”注意到海洛伊絲的表情變化,他連換稱呼,“奧列格王子的作用,大概和吉祥物差不多?”
“沒錯,就是給奧列格一千個侍從,他也打掃不好自己的臥室?!焙B逡两z說著從車廂里成堆的東西里抽出了一大瓶淡葡萄酒。她拔掉瓶塞,隨手丟出了車廂,然后直接咕嘟咕嘟朝嘴里灌。
“啊!”諾亞突然一拍腦袋,“這下我明白了?!?p> “明白什么了?”公主放下瓶子,從瓶中酒液晃動時發(fā)出的聲音來看,還剩不到一半。
“伯爵要陷害尼雅一家的理由。記得尼雅的媽媽對我說了什么嗎?前兩天來了筆大生意,店里東西差不多都被吃光了。我在進他們家旅店之前,看到門口有許多深深的車轍。這本來很難聯(lián)想到什么,不過你說他們打算起兵反叛,那事情就可以理解了——尼雅或者她媽媽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他回想在旅店門口看到的車轍數(shù)量,“多半是上百車的鎧甲和武器。倘若直接讓她們閉嘴,”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那難保不引起溫妮亞大人的注意,所以想了個法子來陷害他們。這就是拼圖的最后一塊?!?p> “原來如此,”海洛伊絲把瓶子遞了過來,“那些叛亂者最大的不幸,不在于他們碰上了我,而在于我碰上了諾亞。”
“我想也是,殿下。您碰上諾亞先生乃是艾格蘭的幸運。我一開始確實只當成了普通的案子?!睖啬輥喌馈?p> 諾亞接過酒瓶喝了一大口,不是他現(xiàn)在需要酒,而是被當面夸獎臉上發(fā)燒,他不得不做點什么來掩飾?!澳敲船F(xiàn)在,我們要去哪里?”
“王都諾頓。啊,”海洛伊絲一聲嘆息,“如果一切順利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