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文雅靜拉著楊寧說:“小綿羊,你怎么是和黎安琪一起過來的?”但她的聲音很大,楊寧感覺她是有心說給走在她們身后的黎安琪聽的。
“啊,就剛好在咖啡廳遇到了而已?!?p> “可是你又不喜歡喝咖啡?!?p> “偶爾還是可以嘗試一下的嘛?!?p> 文雅靜癟了一下嘴,并沒有再說什么。楊寧偷偷瞄了一眼黎安琪,她像個沒事人一樣,完全沒有搭理過來,仿佛剛剛被指名道姓的并不是她。
靜謐的深夜,楊寧像被什么擊中一樣,突然醒了過來。她兩眼炯炯有神地看著天花板,不用看表都知道,現(xiàn)在是凌晨三點。她嘆了口氣,閉上雙眼,極力想讓自己再次入睡,但看樣子她失敗了。是什么時候開始養(yǎng)成了這個習慣的呢?楊寧細心想了想,但好像記不得了。有時候她還真的挺羨慕別人口中說的一碰到枕頭就睡著了,而且還能一覺睡到天亮。她轉(zhuǎn)了個身,身下好像壓到了什么東西。摸了一下,原來是放在口袋里的草莓熊娃娃掉了出來。她拿起兩個娃娃,也不知道為什么,鬼使神差地走出了房門。
寂靜的旅館里,穿過空蕩蕩的長廊,聽到客廳里的掛鐘滴答滴答地響著,楊寧甚至不敢大聲呼吸,黑暗中不禁讓人心里有點發(fā)毛。她依舊借著手機的燈光,幾乎閉著氣摸索著下了樓梯,來到一樓,月色透過玻璃灑了進來,說不上亮堂,但也足以讓楊寧看清楚前方的道路。清柔的月色配上輕薄的窗紗,整個客廳仿佛像鍍了一層銀一樣,她的心終于稍微定了一下。
還沒等楊寧好好欣賞今晚的月色時,似乎哪里傳來了一聲呻吟。她的心又懸了起來,她也想不懂,自己明明是一個如此膽小、害怕黑夜的人,生物鐘居然要讓她每晚起夜,實在是讓她為難。
“如果是純純在就好了。”
不知道為何,她的腦袋里突然響起了這個聲音。還沒來得及讓她細細回想,耳邊響起了沉悶的一聲,好像是什么東西掉在地上了,接著好像是有一把男生的聲音,含糊不清地說著什么。她緊緊握著手中的草莓熊,深呼吸了一口,強行讓自己先平靜下來。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終于在沙發(fā)處發(fā)現(xiàn)了異樣,好像是有個人影?她屏著呼吸,躡手躡腳地走到沙發(fā)前。
“哎呀?!彼p呼,因為差點被一個什么軟軟的東西絆倒在地,細心一看,原來是一個枕頭,想必剛剛那沉悶的聲音就是這個枕頭所發(fā)出來的了。
“為什么,離開我,不要……”沙發(fā)上的人似乎還繼續(xù)在說些什么,楊寧也聽不清,只斷斷續(xù)續(xù)聽到幾個字,再走進細看,原來真的是韓商洛,而且還在說著夢話。
“咦,怎么韓商洛今晚不在黎安琪房間一起睡,睡外面了?還說著什么離開?他們倆是吵架了嗎?”楊寧心想。
正當她疑惑著的時候,外面好像有個黑影掠過,然后走進了小花園里。那一瞬間,她似乎忘記了自己害怕黑暗的事情,也沒有思考,大步地追了出去。
“是誰?”
她輕聲說著,也不知道那一刻是哪里來的勇氣,可能是人性想要對秘密窺探的欲望。而此刻正站在小花園里的她,卻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腿都在抖,聲音也是顫抖的。
一個長發(fā)飄飄,一襲碎花長裙,從旁邊的灌木后走了出來。
楊寧的心一下吊到了嗓子眼。
“是誰?”
楊寧這次加重了語氣,盡管聲音仍然在顫抖。
“楊寧,我真的這么可怕嗎?”
那個人轉(zhuǎn)過身來,撩動了一下耳邊的頭發(fā),借著月色,楊寧看清楚了,原來是黎安琪。
“安琪,你……”楊寧僵硬地揮了揮手,說:“這么巧啊?!?p> “巧?大晚上的你覺得我是來散步的嗎?”
“呃,不是……就是,我怕黑?!睏顚幩坪踉跒樽约河薮赖男袨榻馕鲋?p> “不巧,我就知道你會來,我在等你?!?p> “等我?啊,你也睡不著?然后也記得我起夜的習慣?”
黎安琪沒有說話,她繼續(xù)往前走著。楊寧反應過來后便一路跟著,一路上楊寧幾次的話都到嘴唇邊,但她都默默咽回了肚子里。
“還是再看看情況?!彼南?。
兩人前后腳地走著,穿過了幾棵低矮的灌木,一股清新淡雅的香味老是縈繞在楊寧的鼻尖。
“怎么老是覺得有一股花香?是黎安琪的味道嗎?可我記得黎安琪是不太喜歡香水的。應該是院子里植物的香味吧?!睏顚幮南搿?p> 突然黎安琪停下了腳步,楊寧差點因為跟的太貼近而剎不住撞了上前,一個小涼亭出現(xiàn)在楊寧的眼前。原來小花園深處有一個極小的涼亭。不過與其說是涼亭,其實也只是擺放著兩把椅子和一個鏤空的頂棚而已,看著反而像未完工的作品,深夜里也愈發(fā)顯得凄涼。
黎安琪靜靜地坐了下來,楊寧也坐了下來,大家還是沒有再說一句話。
“恩將仇報,你怎么看?!?p> “啊?”楊寧說:“怎么突然說這個?”
“胡迪最后不是救了草莓熊嗎?但它卻恩將仇報?!崩璋茬髦钢鴹顚幨稚系牟葺?。
“噢,原來你在說這個。”楊寧低頭看了看那兩只娃娃,說:“可能是因為心底里的不信任吧。那些根深蒂固的仇恨,又怎么可能頃刻瓦解?!?p> 她感覺這句話好像也是在說給自己聽一樣,可能也是因為這樣,她明知道新爸爸對她很好,她依然故意讓自己去疏遠他。因為她不想因為一次的小恩小惠,就這樣被收買了,更重要的是,真正接受新爸爸之后,這意味著爸爸就會被永遠遺忘了,爸爸永遠是過去式了。
“那你覺得戚純純是個怎樣的人?”
“純純……”楊寧沒想到黎安琪會突然提起純純。她楞了一下,認真地說道:“她是一個很善良、純潔的女孩?!?p> 黎安琪沒有回應,似乎在等楊寧繼續(xù)說下去。楊寧深呼吸了一口,思緒仿佛回到了大學那日夜相處的日子。
“啊,糟了,剛剛忘記留一盞小夜燈了?!贝髮W第一晚的楊寧躺在床上,突然醒了過來,又到了她每晚要起夜的時候了。此刻她心里暗暗糾結(jié)著,畢竟才第一晚,對寢室的環(huán)境還不算很熟悉,更何況今晚連月亮也不出來幫忙,實在是太黑了。
“算了,忍一忍吧。”楊寧翻了個身,強行讓自己閉上眼。
“啊,實在是不行,越讓自己忘掉反而越想去。”楊寧嘆了口氣,無奈之下,只好摸索著下床。
“楊寧?”突然隔壁床的戚純純輕微地叫了她一聲。
她嚇了一跳,心想著:是吵醒了她嗎?該怎么辦?正準備開口道歉的時候,戚純純說的那句話,簡直讓楊寧如沐春風,至今還歷歷在目。
戚純純說:“啊,沒事,有點聲音我都是比較容易醒。你要上洗手間是嗎?我陪你吧?!?p> “這……不好吧?!?p> “有什么不好的,以后你要起夜就叫醒我唄?!?p> “那謝謝你了,我怕黑?!?p> 第二天楊寧就發(fā)現(xiàn)了,她們的床邊和洗手間階梯的上面都貼有熒光的標簽,白天的時候不細心看還真的容易被忽略,但一到晚上的時候,它們就像螢火蟲一樣,一路星光點點,照亮了楊寧起夜的道路,也點亮了她的心。
“純純肯定是知道我不好意思叫她起來陪我,所以用這種方式在默默陪伴著我??赡苣銈兌疾恢溃膊焕斫獍?,但這對我來說,真的是一件足以感動的事情。除了那些熒光標簽之外,偶爾她還會醒來,然后陪我去洗手間,每次她都還會向我抱怨怎么不叫醒她。上完洗手間之后,我們會在陽臺數(shù)數(shù)當晚的星星,賞賞當晚的月亮。”
楊寧輕輕地對黎安琪說著,然后抬起頭看著今晚的天空,仿佛想起了那些觀賞過的月亮。
“熒光貼,我記得。那時候不是說參加寢室裝扮比賽才貼的嗎?”
“是啊,所以她還用上了很貼心的方式在守護著我?!?p> “就算是,這么小的事情你還記得?可能她本人并沒覺得這有什么?!?p> “無論是她有心還是無意,但自己隨口所說的一句怕黑,卻被別人牢牢記住了,用心記住了,這種感覺真的很好。所以說,她真的是個好女孩。只可惜……”
楊寧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說錯話了,畢竟黎安琪和戚純純可是高中時期就在一起的好閨蜜,肯定比自己更加傷心和難過。她想伸手安慰一下黎安琪,但手還沒接觸到對方的肩膀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縮了回來,說:“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純純肯定會醒過來的。你,別太難過了?!?p> 黎安琪沒有說話,她站起來,沒有打一句招呼就離開了涼亭。楊寧心想,肯定是自己觸動了她對純純的回憶了,哎,真是可憐。楊寧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著黎安琪漸漸遠去的背影。
“怎么你還在用那個鈴聲?!?p> 突然黎安琪轉(zhuǎn)過身來,對楊寧問了一句。
“和你一樣,一個念舊的人?!?p> 楊寧回答完,黎安琪早已經(jīng)消失在黑夜中。
可能是回想起了純純暖心的舉動,楊寧的心情突然很好,前方的路好像也變得燈火通明。她在心里哼著小歌,心想著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應該能睡一覺安穩(wěn)。
客廳的掛鐘指針指向數(shù)字四,只見睡在沙發(fā)上的人翻了個身。正準備走上樓梯回房間的時候,楊寧發(fā)現(xiàn)廚房的燈居然亮著,明明出去的時候還沒有亮的。
“是許杰嗎?”
楊寧隔著廚房的玻璃門,小聲地問著。
“嘩啦”
玻璃門推開,正正是許杰。
“楊寧?”
許杰明顯在這個點看到楊寧也感到有點意外。
“你又在吃宵夜啦?”
楊寧指了指料理臺上的那杯泡面。
“你也可以理解為我在吃早餐?!?p> 許杰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哈哈哈,你怎么這么幽默,快點吃完去休息啦?!?p> 楊寧準備轉(zhuǎn)身離開。
“那你呢,怎么這么晚……溜娃娃?”
許杰上下打量了一下楊寧,視線最后落在了楊寧手上的娃娃上。
楊寧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回答許杰,她總不能把自己和黎安琪發(fā)生的事告訴他吧。許杰似乎看出了楊寧的難堪,便說:“我懂我懂,女孩子總有些不能告人的秘密。”
楊寧對他笑了一下,“沒想到你還挺機靈的,怎么就這么笨笨地摔水里了呢?不過幸好沒事,不然這次旅行想讓人忘記都難了。”
楊寧原本只是打趣地吐槽一下,但這句話似乎戳中了許杰的痛點,只見他臉色凝重起來。
“啊,你別這樣,別不高興,我開玩笑的?!睏顚幩坪醺杏X到氣氛有點不對勁,她心里懊惱到,楊寧啊楊寧,怎么一時間就飄了呢。
“你相信有鬼神嗎?”
楊寧被許杰的這一句搞懵了,大家都怎么了,又因果報應又恩將仇報,現(xiàn)在還來個鬼神論的。
“不知道,我應該相信的是科學。”
“那你怎么看待這件事?”
接著許杰把手機遞到了楊寧面前,楊寧只看了兩秒,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剛剛的好心情隨之煙消云散,她緊閉著雙唇。
許杰給楊寧看的,正是下午收到的那條短信:
沒想到你還沒學會游泳,七年前白救你了?!菁兗儭?p> “這……”
楊寧不禁聯(lián)想到了自己早幾天收到的那兩條短信,原本何歌提早結(jié)束的旅程讓她已經(jīng)漸漸忘卻這件事,而這一刻,心里求知的欲望又被許杰點燃了。
“你覺得會是她嗎?”
楊寧腦袋里亂哄哄的,她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答許杰。緩了很久,說:“意思是,下午的事情,你七年前經(jīng)歷過?”
“對?!苯又S杰把七年前溺水被救的事情告訴了楊寧。
“可這次,不是個意外嗎?鐘添、文雅靜和韓商洛都在你的身邊……你不小心踩空滑倒從而松開了抓住的繩子。這種東西,怎么能計算得到呢?”
“但奇怪的是,這條短信是在我出事之前收到的?!?p> 楊寧倒吸了一口涼氣,她有點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她一直在觀察著我們?”
“這很難說,有可能只是個激將法。那個人知道這樣說會激起我的勝負欲,知道我的底線,知道我七年前的秘密。但這究竟是誰?”
“七年前你在哪里出的事?”
“M市。”
“M市嗎?”
“怎么,你是知道了什么嗎?”
“沒有,我只是想起了黎安琪和戚純純都是M市人?!?p> “原來如此,那據(jù)我所知,何歌也是。現(xiàn)在這樣一想,他突然的離開也太蹊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