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凝消失許久，如今謝寰最應(yīng)當(dāng)做的就是找到她的下落。
謝寰不知周子晉就是何打算，見她到了此處，只留下一個冷冰冰好似從見過自己那樣，毫無溫度并且陌生的眼神便離去了。
并未與堂上二人辭行，亦并未再看她一眼。
一路上，回想起方才在溪邊看到的場景，謝寰心中已是有了想法，那位大人不再或許更好。
若是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救出素凝，謝寰自然不愿欠下人情。
尤其是這樣一個連大周皇帝都未必知根知底的人。
誰也不知道，今日欠下的一切未來又該用什么去償還。
周子晉已然離開，這位公主卻還站在原地，柴雄猜不透她的意圖，多了幾分戒心。
謝寰終于還是回過了身去，目光灼灼。
柴雄一愣，目光閃了閃，錯開了視線，似乎不愿于她對視。
很明顯，那位公主有話要問。
堂上兩位山寨當(dāng)家對視一眼，站著的那位林威大人走上了前去。
對上謝寰那雙眼睛的瞬間，林威忽然有些明白方才大當(dāng)家為何要回避此人的目光了。
目光坦然如同寂靜湖面，低頭望見的卻是自己的倒影。
仿佛透過那雙眼睛瞧見的只是滿身罪惡的自己。
說來也怪，他與大當(dāng)家的自從上了這流風(fēng)嶺，做了三年的山匪，行過不少罪惡之事，每日在刀劍之下混日子，刀下亡魂不說上千也有數(shù)百之多，面對那么多雙驚惶無辜的眼睛，卻從未像此刻這般羞愧。
仿佛被扒了衣裳暴露在陽光之下，直叫人難堪。
可她分明是為落魄的公主，林威絲毫不懷疑，便是自己此刻殺了他，許是除了那位大人，大周的皇室中也不會又這樣一個在意她死訊的人出現(xiàn)。
嫁往梁國，也不過三年就被退了親，所嫁還是死去的那位大皇子。
再看只覺得那雙眼睛是那樣坦然，好似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能叫她驚慌失措。
若是換了常人，只怕早已被嚇破了膽，哪來的勇氣與他二人對視。
謝寰不知此二人心中所想。
“謝寰有個大膽的猜測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柴大當(dāng)家的聽了這話，眉頭一跳，忽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莫非是她已看出了些什么？
可惜，如今山寨里最不歡迎就是太聰明的人。
如此，也不至于要害了她的性命。
柴雄瞇了瞇眼睛，瞪了一眼瞄向自己的林威，示意他接著聽下去。
林威望著她，抖了抖下巴上的胡須，低聲道。
“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那便是不要說的好。”
謝寰故作不聞。
林威沉沉的眼神并未將她嚇退。
“兩位當(dāng)家的似乎遇到什么難題，不然亦不會將兩個燙手的山芋綁進山?！?p> “謝寰在這里住了幾日，如今才見到這寨子，見到寨子里的。。。”
謝寰故意停了停，想瞧瞧二人的反應(yīng)。
果然，此話一出，大當(dāng)家飲茶的動作頓住了，眼中劃過一抹危險，就連高大魁梧的林威也握緊了腰間的佩刀。
柴雄飲了一口茶，再次抬眼時，眼里已然沒了笑意。
謝寰不甚在意。
果然，這寨子并不簡單。
“如今見這寨子里多是婦孺稚童，而早在兩年前，就有謠言傳遍諸國。這山里，有著殺人劫財、窮兇極惡的山匪。”
尋常的山寨中又怎會有這般多的婦孺，若不是她瞧得仔細(xì)，幾乎要錯過屋舍后的那一排的田地。
“不知兩位當(dāng)家的可是遇見了什么難題？”
“公主多慮了，我安家寨的事還輪不到一個外人來管?！?p> “英月，帶這位公主下去休息吧。”
英月看了看面色不善的大當(dāng)家，又看了看一旁身影筆直的公主，沒有來的有些擔(dān)憂。
“若是公主執(zhí)意過問安家寨的事情，那便莫要怪我不客氣了?！?p> “英月，帶她離開?！?p> 不曾想提起這件事大當(dāng)家的態(tài)度竟會如此強硬。
謝寰本也不曾想著一下就說服這位，此刻，卻由不得她，若是這個辦法也行不通，她是在想不出該用什么樣的法子來救下失蹤的素凝了。
被關(guān)的這幾日，四處都有人看守，好幾次謝寰還未走出屋子都被請了回去，木門被人從外面關(guān)上。
只有今天，不知為何看守的人一下扯了去，好似刻意將她引出院子一般，刻意叫她瞧見溪邊浣衣的場景一般。
謝寰狐疑的瞧了瞧堂上兩位當(dāng)家。
有能力命令守衛(wèi)退下的也只有這兩位當(dāng)家了。
難道二位當(dāng)家其實并不同心？
謝寰忍住扶額的沖動，后知后覺自己的確魯莽了些，本以為能憑借溪邊一事救下素凝，卻不想看清了更多的事實。
如此看來，這山里的事情確實麻煩。
素凝自然是要救的，但不是現(xiàn)在，如今落在了這群山匪的手里，惹惱了他們對自己并沒有好處。
既然如此，何不就此離去。
此刻，謝寰反倒有些慶幸自己方才未能將話說明白，否則她早已成為案板上的魚肉。盡管逃出去的機會十分渺茫，但至少現(xiàn)在這些人還不曾想過真的對她下手。
大當(dāng)家叫她英月。
謝寰隨著她離開，又憶起溪邊那一幕。
被擄進山里的女子為何會笑得那般開心，又會在浣洗衣物的時候嬉笑打鬧。
是什么，讓這些女子心甘情愿為這山寨里的男人洗衣作羹湯。
謝寰可不會相信那些女子會出現(xiàn)在溪邊浣衣只是巧合。
兩位當(dāng)家的看著謝寰遠(yuǎn)去的背影，相互對視一眼。
大當(dāng)家的擱下了手中的茶杯，擰了眉。
“這位大周公主應(yīng)當(dāng)不是簡單的角色?！?p> “沒想會讓她撞見英月她們。”林威亦握緊了手中的刀，神色之中有了戒備。
“看來有些秘密是藏不住了啊?！贝螽?dāng)家的瞇著眼睛從座上起了身，雙手負(fù)與身后，長長嘆了一句，隨即向著后堂去。
走了幾步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大當(dāng)家忽然回了頭來。
“人既然是你帶回來的，就由你全全負(fù)責(zé)，你不也說了。帶她上山是因為那位周大人，我看，先留著她的性命便是?！?p> 聽大當(dāng)家的這般說，二當(dāng)家的眼睛里露出欣喜之色，他期待了已久的事情終于有了回答。
然而下一秒，又聽面前的人道。
“林威，主意是你出的，人也是你帶回來的，如今不過是走一步看一步?！?p> “我是寨主，自然要為這些人的生計負(fù)責(zé)，你要知道，單憑這山里的飛禽走獸，可夠不上這寨中四五百口人一個冬季的糧食。”
林威明白，可有時候墜入深淵不過是一念間的事，斷了的指尾和臉上的疤痕時時刻刻提醒著他，若是清醒著在那條道路上越走越遠(yuǎn)，便再難回得了頭了。
又或許他早已經(jīng)不能回頭，可寨子里那些婦孺弱小是無辜的。
“大當(dāng)家的?！绷滞€欲勸他，卻被大當(dāng)家抬手止住。
“林威，你我都是這寨子里當(dāng)家的，即便是二掌柜，也應(yīng)該明白，這三年，寨子走的路是多么的不容易。又是如何一步一步踏上那條不歸路的?！?p> “如今，大周皇宮又一次注意到了這山里的異常?！?p> “機會只有一次?！?p> “這山里上上下下幾百口的性命，何去何從，全壓在我一人的肩上。只希望你們能明白我的苦心?！?p> 說罷大當(dāng)家便回了頭去，林威還想說些什么，依舊被他攔下。
“寨子里還有一堆事務(wù)等著我去處理。”大當(dāng)家瞄了眼欲言又止的林威，轉(zhuǎn)身離開了大堂。
林威何嘗不明白大當(dāng)家的擔(dān)憂，可如今大周皇室既然注意到了這山里的動靜，便注定了不會再有那般僥幸逃脫的事情發(fā)生。
皇城里的大周天子可不希望臨安還留著像他這樣的毒瘤。
當(dāng)年皇帝肅清先太子黨羽的時候何嘗不是秉著寧可殺錯不可放過的原則。
如今寨子里的人又該何去何從呢？
林威站在屋子中央，極目遠(yuǎn)望，上中光景盡收眼底，不遠(yuǎn)處二娃正和未曾走遠(yuǎn)的唐英月打招呼。
那位大周公主沖著二娃微微頷首，隨即側(cè)過頭，回望一眼屋內(nèi)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