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身世
小玉臉上一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這人愚鈍、一根筋。認(rèn)定了便就是那人,任憑怎樣,都是不會改變的。就比如小泯你,我認(rèn)定你是我的朋友,今生今世你都是我的朋友,無論你以后變成什么樣子、做了什么事情,只要你還拿我當(dāng)朋友,我的心意永遠(yuǎn)都不會改變。
我就愿意尋一個心中歡喜我的,只歡喜我一人,眼中、心中只有我,穿越人海只為我而來的。
若是他心中搖擺不定。那便是再歡喜,我也不要了。”
小玉眼神堅毅,皺眉看著舒泯認(rèn)真地說道。
舒泯摸摸她的頭,畢竟年歲還小,對感情有這般簡單的希冀。
倒也不是什么壞事,只是,希望將來莫讓感情所辜負(fù)。
小玉越說越來勁,一張小臉紅撲撲,掰著手指開始算,“不過最好個頭兒高些,如此我兒子便要高大些。這人一高大,便顯得愈發(fā)威猛幾分,如此一來生得沒那么好看也不打緊的。但是呢,也不能太精壯彪悍,看著嚇人不說,還顯得蠢笨......”
舒泯看著小玉認(rèn)真的樣子笑了。難得身陷囹圄,還有這等心性。
其實小玉生得十分機(jī)靈可愛,白皙的臉上,一雙眼睛滴溜溜的,黑葡萄一樣,又大又圓。
雖平日里有幾分嗆辣,可到底年紀(jì)小,多少還是怕的,有幾分膽怯。十足的紙老虎??蓯鄣募埨匣ⅰ?p> 小玉還捧著下巴在一旁做白日夢,講得唾沫橫飛,臉上笑意卻絲毫未減,講到激動處還咯咯捂住嘴笑個不停。
多好的年紀(jì)啊。
多美好的姑娘啊。
舒泯看著眼前的小玉,又扭頭看向寒苑的青墻。
可惜啊。
這青墻太高了啊。
太難掙脫了。
舒泯垂下眼簾,扇子似的羽睫輕輕顫了顫,緩緩開口,“小玉,我教你識字吧?!?p> 會一些,總比不會強(qiáng)吧。
小玉愣了一下,隨即擺擺手,“不要不要,我不學(xué),太難了。容姑姑都說我笨,是學(xué)不會的?!?p> “你信容姑姑,不信我?我就覺得你聰慧非常,比這寒苑里的人都聰慧。定然能學(xué)會?!?p> 小玉將信將疑,“真的?”
舒泯認(rèn)真點點頭,“那當(dāng)然。這寒苑中誰有你手巧,繡樣看一眼就會,繡得比原樣還好。磨豆?jié){、做豆腐,誰有你利索?你手這么巧,難道還不聰慧?”
小玉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這些都是簡單玩意兒,讀書識字是要靠腦子的,我這兒實在是不行?!毙∮顸c點自己的腦袋。
舒泯拉住她,“那若是將來你真遇見心上人了,連他名字也不認(rèn)得怎么寫,他給你寫悄悄話,你也看不懂。那可如何是好?難道還要我給你傳話么?”
小玉有些動搖。
舒泯輕點指尖,拉長聲音,“少年郎啊——”
“別說了,我學(xué)還不行嗎?”小玉臉上兩片紅暈久久不消退。
舒泯止不住想打趣她,“小玉,你真是好大的色心。同你說了多少回讀書認(rèn)字,你都不聽?,F(xiàn)下為了個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少年郎,卻爽爽快快答應(yīng)了。”
“快別打趣我了,趁現(xiàn)在沒人,快些教我吧。”小玉嬌笑著推了舒泯一把。
“好好好,你瞧著?!笔驺捌鹨桓輼渲Γ诘厣弦还P一畫寫著。
“諾,許—明—玉,這便是你的名字。”
小玉撅起嘴,叉腰說道,“你還真當(dāng)我一個字不識呀?我的名字我當(dāng)然曉得?!?p> 說著搶過舒泯手中的樹枝,一筆一畫,認(rèn)認(rèn)真真寫了起來。
“如何?”小玉得意地看著舒泯。
舒泯點點頭,“字倒是寫得方正?!?p> “只可惜......”
“可惜什么?”小玉忙問道。
舒泯轉(zhuǎn)過頭看著小玉,“可惜我竟不知道你真名喚做‘許明王’?”
“哪有?”小玉忙去看地上的字。
舒泯拿過棍子,輕輕在“王”字上一點。
小玉拍拍手大笑,“是了是了,方才我就覺著哪里不對,卻怎么也想不起來。現(xiàn)下這才對了,就是這么寫。”
說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太長時間沒寫自己名字了,都快忘了。”
“明玉?!笔驺p聲念道,“明珠美玉,是個極美美的名字?!?p> “是嗎?”小玉有些驕傲,挺了挺胸膛,得意洋洋地說道,“是我娘給我起的。”
“掌中明玉。她一定很疼愛你?!?p> 舒泯進(jìn)寒苑時,小玉的母親已經(jīng)病死送出寒苑去了。自遇見她時,她就是一人,性子大大咧咧,終日掛著笑。平日里也從不聽她提起她娘。
是太想念了吧。
所以強(qiáng)迫自己不要提起,不要想起,不去觸及內(nèi)心最柔軟的那一部分,就不會疼吧。
舒泯摸了摸手腕上的紅繩,自己,也是這樣吧。
“是嗎?從前聽我娘說,這名字是我爹給娘起的愛稱,我娘又將這名字給了我。”
小玉托著下巴眨眨眼睛,“小泯,你說,當(dāng)年我爹定然也很愛我娘吧?!?p> 舒泯握住她有些微涼的手,輕聲開口,“一定很愛,他定然也如你母親那般愛你?!?p> 小玉將腦袋輕輕靠在舒泯肩上,閉上眼,眼淚卻泊泊而出,怎么也止不住。
輕輕點頭,聲音還帶著幾分哭腔,“我娘也是這么說的,但是她從來不說他是誰。我甚至不知道我爹長什么模樣。也不知他是否知道世間有一個我這樣的女兒。若他不知道有我的存在,他如何會愛我?”
“定然是知道的。”舒泯輕輕摸了摸小玉的腦袋,“想必是尋不著你的蹤跡吧,他定然也日夜難眠。”
小玉抽抽嗒嗒地說道,“我想也是,我娘說從前我爹爹待她極好,用情極深?!?p> “所以啊,他若尋著你,定然會將你視為掌上明珠,百般寵愛的?!?p> 小玉淚水漸漸止住,眼里閃出光,有些雀躍。自己,是有爹的。
但隨即迅速黯淡下去,有些喪氣,“可,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便是有朝一日出了寒苑,也沒法子去尋他。”
舒泯輕輕擁住小玉,“沒事的,總會找到的。你現(xiàn)在只要記住,這世上還有一個人在關(guān)心著你,就夠了?!?p> 小玉點點頭,心情好了許多。
世上有人惦念,也算有個念想。自己,在這蕓蕓眾生中,也不算是孤身一人了吧。
舒泯偏過頭去,低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這世上,哪有什么用情極深。
小玉母親甚至不對女兒說出親生父親的身份,大抵對方是個有權(quán)有勢的?;蚴怯袔追痔撁?,掌三寸權(quán)力。
多半是為了保住那人的聲望,自己擔(dān)下了穢亂后宮的罪名,被發(fā)到寒苑來。
若那人有心,以那樣的權(quán)勢,隨便尋個什么名頭,將這一對母女從寒苑中救出去,想來也不是什么難事??蛇@十幾年來,卻是一無所蹤
可見世上真心,千金難尋。
可憐小玉的母親,還癡癡抱著念想,至死都守口如瓶。
即便那人,直至她死,都再未露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