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凝雪
母女二人靜坐垂淚,看得太子心中也是酸澀,忙上前勸慰,“母妃,寶英這還沒出嫁呢,你們就哭成這樣子了。”
貴妃忙擦去眼淚,擠出笑容,“承璟說的是,是我失態(tài)了?!?p> 太子怕二人愈發(fā)傷心,趕忙拉起寶英公主,對貴妃說道,“母妃今日勞累了,兒子便先將寶英送回宮去,正好領(lǐng)她去瞧瞧我從烏羌城帶回來的禮物,好讓她高興高興?!?p> 貴妃怕寶英在這里,自己愈發(fā)傷心,于是擺擺手,“去吧去吧,我也乏了?!?p> 幾人退出殿外,寶英公主拉住李復(fù)的衣袖,歡欣地問道,“舅舅,寶英今早的表現(xiàn)如何?舅舅可還滿意?”
李復(fù)摸了摸寶英公主的頭,贊賞地笑笑,“寶英聰慧,舅舅交代的話說得極好。你父皇會很開心的,大周子民也將以你為傲?!?p> 寶英公主不好意思地笑笑,隨即抬起頭來堅定地說道,“只要是能讓百姓安樂,寶英都聽舅舅安排?!?p> “好寶英,你做得極好。快些回宮吧。”李復(fù)安撫道。
與太子視線無聲地交換,兩人心照不宣,太子上前哄著寶英公主,依舊笑得寵溺,“走吧,我送你回宮。”
廣陽宮內(nèi)。
折騰了一早上,此刻歇下來,貴妃頓覺渾身疲憊,到底是生育了兩個孩子,上了年歲,不比年輕時候了,心中還焦著,身子卻困乏綿軟。
流霜怕旁人吵著貴妃,遣散了無關(guān)人員,扶著她躺下,拿來輕薄溫暖的小被給貴妃細(xì)細(xì)蓋上,又輕輕替貴妃揉捏著頭頂。
貴妃緊繃的神經(jīng)松弛下來,輕輕闔上眼,“流霜,還是你最貼心?!?p> “娘娘謬贊了,這是奴婢的本分?!绷魉獕旱吐曇舸鸬?。
忽而鼻間傳來一股清香,十分好聞,貴妃眼簾輕動,“這是什么味道?如此好聞?!?p> 流霜輕聲解釋道,“這是雀梔花,能安神,奴婢家鄉(xiāng)極多。見娘娘進(jìn)來心緒不寧,便想著制成熏香,在宮中點著。若是娘娘不喜歡,奴婢這就去熄了?!?p> “不必?!辟F妃止住她,眉頭微蹙,“近來煩心事的確多,心中不定,點著吧?!?p> “是?!绷魉p聲應(yīng)道。
貴妃漸漸睡穩(wěn),翻了個身。流霜停下手上的動作,輕輕退出去,將門拉好。
......
凝雪宮偏遠(yuǎn)僻靜,又是舊時宮殿,許久沒有修繕,有些破舊。里頭的擺件物什也都泛了黃,誰也不明白鳳卿公主為什么選了這個宮殿。
宮女們?nèi)羰窍氲脗€清閑的,都想上凝雪宮當(dāng)差,雖說是吃穿用度比不上別的宮里。可是不受氣,也沒多少活兒干,反倒十分閑適。
鳳卿公主自幼就膽怯,受不得驚,因此踏進(jìn)凝雪宮就不怎么出來,回到宮中也沒多少話,整日把自己關(guān)在寢殿里,頂多是院里的石榴樹開了花、掛了果的時候出來看一看。
那時候會露出些許笑意,可她也不摘花,也不吃果,就那么看看,過后還是由著花落,由著果熟,掉落在地之后,再由著它一點點腐爛。
鳳卿公主沒什么話,自然也不愛訓(xùn)人,只當(dāng)這合宮的宮人不存在似的,也希望這合宮的人當(dāng)她不存在,不要同她講話。
私下里宮人們都議論她脾性古怪,可到底怎么個古怪法,說到底也不過是性子太孤僻了些,旁的也沒有什么。
所以凝雪宮中的閑言碎語也說不過半個月,自然就消停了。
凝雪宮慢慢成了整個王城之中最安靜的宮殿。
鳳卿公主幾乎只要清子一個人在身旁伺候,公主喚她“清姨”。
旁人也倒想得通,孝嫻皇后早逝,鳳卿公主生下來不到一年,就沒了娘,自小就是清子照料著,后來又沒了父兄,身邊更是只有清子一個人,自然對她十分信賴。
這么一想,還挺可憐這鳳卿公主的,說是個公主,實際上同世間的孤兒又有什么分別。
凝雪宮中的宮人大多都比鳳卿公主年長,看著孱弱膽怯的鳳卿公主,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讓她驚懼不已。
想來是幼年無人庇護(hù),受盡欺凌,才會如此。想不到堂堂一個公主,竟也是過得這般日子。
鳳卿公主雖少言寡語,可對宮人們謙和有禮,關(guān)懷備至,時間一長,凝雪宮合宮中的人都不由地心疼起她來。
今日皇帝忽然急召鳳卿公主入殿,整個宮中的人都替她揪心。
聽了寶英公主在殿上的表現(xiàn)之后,一面是氣憤,“這寶英公主真是目中無人,說誰是阿貓、阿狗呢?”
一面又替鳳卿公主松了一口氣,看這情況,十有八九是寶英公主前去大梁和親。
好不容易等到鳳卿公主回了宮,臉上卻依舊是凄戚之色,沒有半點歡欣。
忙拉著清子問道,“到底發(fā)生什么事情了?怎么這副表情?”
清子淡淡答道,“與你們沒有關(guān)系,好生干活吧?!?p> 隨即也跟著鳳卿公主進(jìn)了寢殿,反手將門一關(guān),把所有視線隔絕在外頭。
門外的宮人都紛紛議論道,“許是今日上金鑾殿嚇著了?!?p> “是啊,公主素日里膽子就小,又怕人多的地方,今日金鑾殿內(nèi)都是虎鶴之臣,難免害怕?!?p> 鳳卿公主端坐在寢殿之中,眼中熱淚滾落下來,朝清子小聲說道,“清姨,你瞧見了么?”
清子點點頭,“見了,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后頭?!?p> 鳳卿公主垂下頭去,不見怯意,卻滿是擔(dān)憂,“官場乃是虎狼之地,他來做什么呢?”
清子輕輕撫著她的脊背,能感受到這身軀的脆弱,輕輕嘆了一口氣,“鳳卿,你可想過,當(dāng)年之事,意難平的,或許不止你一人。”
鳳卿抬起頭,臉上淚痕未干,眼中卻滿是銳利,與方才那個怯懦的少女判若兩人。
“清姨,無論還剩下多少人記得當(dāng)年之事,但我,永遠(yuǎn)不會忘記。那些人,遲早要為他們犯下的罪孽,付出代價?!?p> 清子目光亦是堅定,“無論公主你做何決定,清子至死追隨?!?p> 鳳卿看向桌杯中浮沉的茶葉,“寶英,雖然素日里目中無人、高高在上,但終究是個有血性的,只可惜,生錯了父母?!?p> 她舉起杯子,對著對面的空座一敬,勾起唇角,“寶英,此番前往大梁和親,就有勞你代我去了?!?p> 窗外一陣狂風(fēng)卷過,吹落一地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