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蕓夢偶記

第十五幕 痛失 噩夢般的現(xiàn)實

蕓夢偶記 未乙辛 6580 2020-04-02 09:39:48

  秋去冬來。今年的第一場雪,終于在大雪節(jié)氣的第二天夜里,飄然而至。窗外北風(fēng)呼號,如哭如泣。路燈之下,細碎的雪沫似煙灰飛卷,大片的雪花又像殯途中紛紛揚揚的紙錢。

  “不要!不要丟下我…”

  隨著一聲悲戚的夢語,蘇晨猛地掀開被子坐了起來,額頭上滲出了冷汗,兩行淚水也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他嗚咽了幾聲,伸手按著急速跳動的心臟,微微轉(zhuǎn)頭向窗外看了一眼。夢境與現(xiàn)實,似乎還沒有完全區(qū)分清楚,只聽他又低聲呢喃了一句

  “媽媽,不要死…”

  窗外的風(fēng)雪聲掩蓋了低沉的囈語,沒有驚動到隔壁臥室中的母親。蘇晨又閉上眼睛,抱著棉被孤獨的坐在黑夜中,腦海里一點一點篩分著虛幻與真實。

  ……

  一片如血的殘陽,籠罩著那顆已經(jīng)枯死的老槐樹,把地上的樹影,投射得如同張牙舞爪的妖魔。寂靜的荒嶺中,清晰的傳來一陣陣稚嫩童音

  ‘春天來了…燕子們又飛回來了…’

  多么熟悉的聲音,多么熟悉的句子。就像多年前的自己,坐在教室中,跟著講臺上的老師,念一句讀一句。

  但是會有哪個小學(xué),這么晚了還在上課呢?不,那不是現(xiàn)實中的教室,那透著微弱燈光的嶄新教室,就聳立在一片荒無人煙的墳地之中…

  又看到了那個女人,站在窗外的那個女人…她的面容為什么如此熟悉?她的一舉一動,為什么仿佛都在自己意料之中?

  她要哭了,她要跟她的孩子說話了…

  她要說的,還是那些充滿不舍的囑托…

  她要搖頭了,她要揮手了,她又轉(zhuǎn)身走向那顆枯樹了,她…她就要在那棵樹上吊死了!

  當(dāng)夕陽沒入黑暗的一瞬間,那道指引死亡的光芒又重新亮起。那剪紙般的身影,又在樹枝與地面之間,無風(fēng)自蕩…就像搖擺的手臂,恍如召喚、又似道別。

  透過那個孩子的眼睛看著這一些,仿佛鏡中影水中月,被狠狠地踐踏后,碎裂成無數(shù)殘破的世界。然而那個孩子瞪大的雙眼中卻沒有淚水,他凝固的表情上只有驚訝,似乎在疑惑

  ‘這個吊死的女人,究竟是誰?’

  這一切只是因為…這具身體內(nèi)的靈魂,已經(jīng)被別人占據(jù)了。原本屬于這個靈魂的那種無助、孤獨、又絕望的悲傷,已經(jīng)被別人竊取…

  而那個人分明就是自己。就如同兩個人的意識,在此時此刻,互相交替了一樣。

  為什么…這個夢境會有如此熟悉的感覺?

  為什么…自己只能無助的看著這一切的發(fā)生?

  為什么…要讓自己與那個孩子的靈魂互相交替?

  為什么…要讓年少的自己,去體會失去親人的悲傷?

  ……

  蘇晨慢慢躺了下來,在黑暗中睜著眼睛,任淚水肆意流淌,悲傷的情緒久久不能平復(fù)。直到困意再度來襲,他才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掛著淚痕陷入了沉睡。

  天色漸明,雪后的清晨比以往更亮一些。蘇母已經(jīng)推開門,叫了兒子兩三遍。這回她直接走進了臥室,疑惑的伸出手去摸了摸兒子的額頭,然后才放心的催促道

  “晨晨,快起床了。再不起來就趕不上汽車了…”

  蘇晨依舊閉著眼睛,卻順勢握住了母親的手。他突然坐了起來,撲進對方的懷里,雙臂緊緊環(huán)抱著母親的腰,把臉貼在那柔軟和溫暖的腹部,蹭來蹭去。

  蘇母已經(jīng)有三四年沒過見兒子這樣撒嬌了,久違的親情之下,甚至有種想哭的沖動。她眨著眼睛,控制著欲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像兒子小時候那樣哄著他說

  “晨晨乖,起床啦…今天這是怎么了?”

  “…媽…我做了一個夢…”

  “你呀,從小就喜歡做夢,偏偏還總能講得有鼻子有眼的…唉,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記住的。連大人都不一定能記住晚上做過的夢…”

  蘇晨放開手臂,抬起頭來看著母親的臉,眼中竟然帶著一副久別重逢的激動。

  “是真的!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像昨晚這個夢,我現(xiàn)在閉上眼睛,就能回憶出整個情節(jié)…

  而且小時候…似乎還做過一模一樣的…

  媽媽,你可不要離開我啊!以前是我錯了…我愛你,媽媽!”

  這番話讓蘇母悲喜交加,不得不伸手抹去了眼角溢出來的淚花。她一邊給兒子拿過毛衣和外套,一邊平復(fù)著激動,感慨的說道

  “乖晨晨,媽媽知道…媽媽怎么會離開你呢?…除非等你上完大學(xué),結(jié)了婚…到那時,你就不再需要媽媽了…”

  “不會的!媽媽…就算我將來結(jié)了婚,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蘇晨說到這里,突然停下了穿衣服的動作。他猶豫了一剎那,看了看母親洋溢著幸福的表情,這才小心翼翼的,問出心中那揮之不去的疑惑

  “媽媽…你跟爸爸到底為什么要離婚?你能告訴我么?”

  蘇母的表情瞬間僵在了臉上。心情的反差,使她來不及轉(zhuǎn)換情緒,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起來。與兒子對視了幾秒后,她輕輕嘆了口氣,一邊伸手幫他繼續(xù)穿衣服,一邊用商量的語氣,試探著說到

  “晨晨,其實媽媽早該告訴你事情的經(jīng)過了??墒恰虑檎f起來有些復(fù)雜,一時半會兒講不完…而且聽了之后,肯定會影響你的心情…就快到期末考試了,等放寒假后媽媽再告訴你,好不好?

  其實,媽媽是希望等你再長大一點…最好是上了大學(xué),或者上了高中再告訴你…

  因為,媽媽不知道你了解真相之后,是否會產(chǎn)生怨恨,或者別的什么負面情緒。只希望它來的越晚越好…最好是,當(dāng)你能夠客觀看待這件事的時候…”

  蘇晨聽到開頭,有些失望的垮下了臉,不過今天他卻耐著性子聽了下去。

  雖然對于母親的解釋,他并沒有完全理解。不過,在經(jīng)歷了此前‘離家出走’和‘險死一生’的事件后,尤其是發(fā)小孫浩的一番質(zhì)問和勸說,再加上昨晚夢境中‘痛失母愛’的情緒影響,使他能夠冷靜思考母親的建議了。

  只見他慢慢振作起來,咬著嘴唇,對母親重重的點了一下頭,然后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蘇母看在眼中暗自松了一口氣,微笑著摸了摸兒子的頭。一邊站起來走出臥室,一邊說道

  “快點洗漱哦,我去把早飯盛出來?!?p>  “哦,知道了。”

  當(dāng)蘇母端著碗碟走出廚房時,蘇晨正拎著書包,在門口急匆匆的換鞋,同時轉(zhuǎn)過頭來跟母親說到

  “媽,你別盛我的了…啊,你自己吃吧,我要趕不上車了…”

  話還沒說完,他就推開了大門,也不顧樓道里吹進來的冷風(fēng),一個箭步就竄了出去。

  “晨晨,你拿個雞蛋路上吃吧…唉?慢點走??!…唉,這孩子!腿才剛好,也不慢點下樓梯…”

  ……

  “蘇晨,快點跑…噢不,你別跑了!還是慢點兒吧,沒事的…”

  鏡頭轉(zhuǎn)到了公交車站處,唐寂峰一腳踏上了公共汽車,另一條腿卻踩在雪地上,遲遲也不邁上去。他單手扶著車門,同時向正追趕過來的蘇晨招手喊著。

  蘇晨氣喘吁吁的跟著唐寂峰,一前一后走進了車廂。坐在門口的一位大爺,膝蓋上放著一個收音機。在嘰里呱啦的喇叭聲中,他不滿的看著兩個少年從自己身邊走了過去,哆哆嗦嗦的坐到車廂后排座位上。

  “你今天怎么來得這么晚?差點就趕不上這趟車了…”

  “唉,都怪我昨晚做了個噩夢,半夜醒了一次。結(jié)果早上就起晚了?!?p>  “噢,剛才我看你跑了好幾步…你的腿不要緊吧?”

  “沒事兒!都兩個多月了,好利索了?!?p>  “那就好…對了,你昨晚做的什么噩夢?。渴潜粐樞训拿??”

  “我昨晚的夢啊…”

  蘇晨打著哈欠,跟唐寂峰講了一遍夢中的情節(jié),正好用來打發(fā)乘車途中的無聊。

  由于昨夜的大雪,乘車的人比平常多了不少,車廂里漸漸站滿了人。不知是哪個焦急的乘客厭煩了收音機外放的聲音,跟坐在門口的大爺爭執(zhí)了起來。

  講完了夢境的蘇晨,正跟唐寂峰閑聊著期末與寒假的話題,此時也豎起了耳朵,好奇的聽著熱鬧。爭吵之中,大爺似乎占了上風(fēng),氣焰囂張的把音量調(diào)得更大了。一段早間新聞播報,清晰的傳遍了車廂

  “…昨日的XXXX市大火,殉難者人數(shù)已超過三百,另有一百多人嚴重?zé)齻K勒邘缀跞慷际切W(xué)生…XXXXXX已經(jīng)召開緊急會議,委派XXXX調(diào)查此次火災(zāi)的事故原因。

  …今日凌晨,BJ市通往機場的高速公路上,發(fā)生一起嚴重車禍。出租車司機當(dāng)場死亡,車內(nèi)的一名女乘客在送往XX醫(yī)院途中,也因經(jīng)搶救無效…”

  聽到這里,蘇晨的心臟突然感到一下輕微的刺痛。他慢慢吸了幾口氣,卻又察覺不出任何的不適,仿佛剛才的心悸如同幻覺。他莫名其妙的轉(zhuǎn)頭看向窗外,玻璃上充滿了‘哈氣’…看不清路途,看不清方向,也看不清未來。

  ……

  艷陽高照、積雪消融。沿著窗檐墜下的水滴,如同晶瑩的眼淚,奔淌之后終會干涸。然而,能夠驅(qū)散寒冰的冬日暖陽,終究代替不了慈母的目光,既不能治愈撕心裂肺的痛楚,也無法化解失去親人的悲傷。

  鏡頭穿過霧氣朦朧的玻璃窗,一臉憔悴的夏雪蕓,正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在她身邊的徐婧,也是面容悲戚的坐在床頭。

  安慰和鼓勵的話,在這些天里,早已換著不同方式說了許多。徐婧心里也知道,對此時的夏雪蕓來說,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或許只有時間才能慢慢緩解悲痛。

  而自己所能做的,就只有陪在身邊照顧她…因為,經(jīng)過這些天的身體勞累和精神折磨,夏雪蕓的健康狀況非常令人擔(dān)憂。所以徐婧也跟學(xué)校請了病假,謊稱在家養(yǎng)病復(fù)習(xí),實則日夜不離的照顧著自己閨蜜。勸她吃東西,勸她注意休息…

  此時客廳里傳來了夏雪蕓的父親,跟親戚們一起商量著操辦葬禮,以及挑選墓地等后事的安排。臥室里卻靜悄悄的。

  夏雪蕓的腦海中,這些天所經(jīng)歷的一幕幕情景,像放電影一樣循環(huán)往復(fù),時而快進、時而暫停,卻始終揮之不去…就如人生的遙控器一樣,無法掌握在自己手中,就連關(guān)閉都成了奢望。

  …當(dāng)?shù)弥獘寢尠胍咕湍芑氐郊液?,自己開心的掛上了電話,懷著期待的心情躺到床上…

  …深夜中電話鈴?fù)蝗豁懫?,自己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隱約不安的聽到爸爸走到客廳,接起了電話…

  …噩耗傳來。爸爸放下電話,急促的敲門和語帶哽咽的召喚。而自己一邊迷茫的回答著,一邊匆匆穿起衣服…

  …跟爸爸一起,坐計程車趕往醫(yī)院的路上??粗巴獯笱┘婏w的夜空,自己還在猜測,是誰會開這么大的玩笑…

  …直到穿過幽暗陰冷的走廊,在搶救室里,看到了染著血的白布覆蓋著一個人體。自己依舊無法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爸爸顫抖著掀開了那席白布,悲號著撲在遺體上失聲痛哭。而自己卻始終瞪大了眼睛,心中迷惑的想著‘她是誰?…這個死去的女人,究竟是誰?’…

  …當(dāng)爸爸轉(zhuǎn)過身來,伸出冰冷的手掌,捧住自己的臉頰,然后將自己用力的摟入懷中時,眼淚才不受控制的破閘而出。隨著一聲‘媽媽~’的悲呼,仿佛自己的意識,此時才回歸了現(xiàn)實…

  此后,自己的記憶,就開始出現(xiàn)了一段一段的空白,如電影般的鏡頭畫面,變成了一幀一幀的幻燈片…

  有親戚們熟悉的臉,一個一個面帶悲傷的出現(xiàn)在眼前…

  也有穿著各種制服的陌生面孔,帶著淡淡的同情…

  其中最多的,就是徐婧的身影…有初次趕來,未語先哭的抱著自己…有捧起自己流淚的臉,細聲軟語的安慰…有抓著自己的肩,額頭頂著額頭的鼓勵…還有更多的擦淚遞紙…端水勸食…鋪床并枕…

  幕幕影影、幀幀景景,全都被一根叫做悲傷的絲線,沉甸甸的串連在一起,釘在了肋骨之間。隨著每個呼吸,撕扯著刺痛心房。

  “這一切都是真的么?會不會是我的一個夢?每次在夢中的感覺,都是那么真實…這一次,會不會也能突然醒過來,然后成為‘蕓夢偶記’中的一頁呢?”

  夏雪蕓睫毛顫抖著睜開了眼睛,目光之中充滿了失望與絕望。徐婧俯下身輕輕握住了她的手,關(guān)切的問道

  “要不要喝口水?或者吃點東西?…你今天也幾乎什么都沒吃呢…”

  夏雪蕓輕輕搖了搖頭,目光停留在閨蜜臉上。發(fā)現(xiàn)她也消瘦了許多,一頭凌亂的短發(fā)之下,眼窩中的血絲清晰可見。她反握住徐婧的手,沙啞的說道

  “好姐姐…這些天也辛苦你了…”

  “?。坎?,不辛苦。只要你能挺住,只要你堅強起來…再辛苦我也陪著你!”

  徐婧眼中露出了一絲驚喜,不僅僅是為這頭一遭的‘姐姐’稱呼,而是陪伴夏雪蕓的這些天里,眼看閨蜜處于巨大的悲傷和絕望之中,除了應(yīng)對親友長輩們的安慰,就是各種哭泣…甚至還曾悲痛的昏迷了過去。

  頭兩天,自己還陪著她一起放聲大哭。等嗓子都一度哭啞之后,就變成了一個默默的垂淚,一個勸解與安慰。時至今日,夏雪蕓的狀態(tài)已經(jīng)比前幾天好了一些,但依舊會時不時的睹物思人,流著眼淚哭上一陣。

  而現(xiàn)在,她終于說了一句跟母親無關(guān)的話。這令徐婧的心里隱約感覺到,對方就像一只受傷的小狐,終于要舔著傷口爬出荊棘,從無盡的悲傷中,掙扎著走出來了。

  ‘至少,這是一個良好的開始!’

  心有所感,徐婧露出了這些天來的頭一個笑容。她緊盯著對方的眼睛,鼓勵著說道

  “你看…以前你一直都不肯叫我‘姐姐’,總說我只比你大十幾天,平時也沒你成熟穩(wěn)重…但實際上,我們一直都是好姐妹!就像親姐妹一樣,對不對?

  所以,你一定要振作起來!你…你如果出了事,我也會很傷心。你也不想讓我傷心的,對不對?我們會做一輩子的好姐妹,你信不信?”

  “…對,我相信。不過…你今天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你放心,我不會再那樣一直哭了。就是想自己待一會兒…”

  “噢,那…那我到外面等著,你自己待夠了就叫我,好不好…”

  夏雪蕓憔悴的臉上,也露出了第一個笑容。她苦笑著打斷了閨蜜的話

  “好姐姐,你今天就先回去吧…回去好好睡一覺,然后看看書,復(fù)習(xí)一下功課…期末考試我不參加了,但你還得去考啊…我聽你的話,你也得聽我的話,這才叫姐妹…”

  “這個…我回去的話,你真的沒事嗎?你看看你,都虛弱成什么樣子了?”

  “沒事的,家里還有這么多親戚呢…你就放心回去吧。”

  “那,好吧。你說的哦…‘我聽你的話,你也聽我的話’。所以,你一定不能像之前那樣了…你知道的。

  我走了之后,你得按時吃東西,水杯我就給你放到床頭了…

  你就在自己的臥室待著,不許再跑去其他房間了啊…”

  夏雪蕓聽著閨蜜的細心囑咐,眼神中流露出了內(nèi)心的感動。最后她點點頭,看著徐婧萬分不舍的收拾了一下個人物品,拎著背包,一步一回頭的走出了房間。

  被隨手關(guān)閉的房門之外,傳來了徐婧與客廳里的人們輕聲問答和告辭之語。夏雪蕓的心念,又轉(zhuǎn)回到之前的思緒上,似真似幻的想著

  ‘如果這一切都是個夢該多好…媽媽此時,又會帶著自己走親訪友了吧?因為要把從國外捎回來的東西,分別給各家送去…而自己也將收到遲來的生日禮物,就像那個日記本一樣…日記本?’

  夏雪蕓撐起身子,虛弱的坐了起來。視線移動著,停留在書桌的抽屜上。緩了緩力氣之后,她才拿起床頭椅子上的水杯,強迫自己喝了一多半的水。然后慢慢下了床,扶著椅子走到了書桌前。

  放下水杯后,她從抽屜里拿出了那個厚厚的日記本,抱在懷里艱難的挪了回去,墊著枕頭靠在了床頭。

  看著手中的日記本,難免又睹物思人。一股悲痛再次輕車熟路的沖出心房,擴散到四肢百骸,沿途經(jīng)脈酸軟、雙目淚腺松弛。夏雪蕓緊緊咬著嘴唇,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撥動密碼打開鎖后,淚眼朦朧的翻開了封面。

  模糊的視線掃過四個標題大字,停留在真皮外套的內(nèi)側(cè)。夏雪蕓知道這里藏著一張卡片,卡片上是媽媽寫給自己的生日祝福和寄語。她的手指停留在縫隙處,猶豫不決的摩挲著,幾個呼吸之后才下定決心,輕輕的劃出了那張卡片。

  ‘…希望這個日記本,能夠陪伴你成長,為你守護心中的秘密。也希望將來,有人能夠與你一起分享…愛你的媽媽’

  夏雪蕓含淚看了一遍熟悉的字跡,然后輕輕閉上了眼睛。淚珠被嫌棄般擠出了眼眶,卻眷戀的掛在睫毛上不肯離去。檀口微動間,囈語般的呢喃幾乎若不可聞

  “媽媽…您也離開了我…這一次,是永遠的離開…就像那個童年伙伴一樣…以后還有誰,能夠分享我的日記呢…還有誰,在乎我的秘密…”

  呢喃之際,夏雪蕓內(nèi)心深處,似乎正有兩個聲音在彼此爭吵,就像一個天使與一個惡魔,針鋒相對的都想要說服她。

  “袁晨,你還有袁晨!你們倆是如此獨特,將來一定能再次相遇…”

  “算了吧!袁晨早就忘了你啦,小時候的一句戲言和空話,你也當(dāng)真?”

  “不會的!你們拉過勾,發(fā)過誓…就算他交了新的朋友,也不會忘了你,不會忘了你們之間的約定。因為你們能在夢中相遇啊!”

  “拉倒吧!長大以后,誰還能記得小時候的事?你不是也忘了那么多小學(xué)同學(xué)了么。長大以后,誰還會把夢當(dāng)真?有誰跟你一樣,把自己的夢像日記一樣寫下來的?如果不是偶爾翻看,你恐怕也早忘了小時候那些夢了吧?”

  “不,這些夢絕對不一樣…你們的夢境是有聯(lián)系的!你做的美夢,可能是他遇到了開心的事情…你的噩夢,應(yīng)該也是有可怕的經(jīng)歷,發(fā)生在他的身上…反過來也一樣,如今發(fā)生在你身上的悲痛,他也一定通過夢境感受到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這幾天一定是噩夢纏身了?哈哈,算了吧!上次,你不是也做了一個死亡的噩夢嗎?直到最后,他都沒有再次出現(xiàn)。說不定是他已經(jīng)死了,所以托夢給你…”

  “閉嘴!不會再有人死了!他并沒有死,你最后不是活下來了嗎…”

  “別聽他的,那是你快醒了…是你現(xiàn)實中的意識,改變了結(jié)局。其實在夢里你已經(jīng)死了…你的夢是個預(yù)言,因為你改變了結(jié)局,所以現(xiàn)實中你媽媽代替你死了…”

  “胡說八道!從小到大,你的夢有哪一個是預(yù)言來的?”

  “等等!”

  “停!”

  兩個聲音驟然消失不見,夏雪蕓似乎靈機一動想到了什么,猛地坐直了身子。同時她也睜開了眼睛,轉(zhuǎn)動著一對水靈靈的大眼珠,似乎想要捕捉從面前飛逝而過的那一絲靈感。

  隨著記憶深處的不斷挖掘,她漸漸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議的驚恐,嘴里喃喃自語著

  “…母親和孩子?…夕陽與黃昏?…吊死的女人?…無助?悲傷?和絕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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