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是別人來看,恐怕會想,這么多么奢靡混亂的一群人吧。不過事實上,這四個人,還真沒一個是有那種想法的。至少,上船的時候是沒有的。
真是美麗的一座畫舫。借著幾盞燈籠的光線,可以看到精美斑斕的裝飾。居然還是二層的,空間很大,有股廣藿香的味道。桌上還準備了些美酒清茶,茶點瓜果。搖搖晃晃之間,光芒搖曳不定。
幾人在一層剛剛坐定,禾公子便叫船夫開船。
這不濃不淡的光線中,嗅著據(jù)說有催情作用的廣藿香的氣息,歌女纖纖素手,撫琴而唱,舞女裙擺飄飄,雙腿潔白如小蔥,旋轉間白玉盡露。嘉慕喝了一口酒,大概是被這畫舫中的氣氛影響了吧,有些暈乎乎地看著兩位娘子展現(xiàn)魅力,想著如果自己是男人的話,肯定會把持不住吧。
想到這里嘉慕去看了看旁邊的玉骨和禾公子。玉骨正襟危坐,面無表情。禾公子還是黏在繡明身邊,給她又是倒酒,又是給水果扒皮,簡直好像是個傭人似的,愛情會讓人變成這樣嗎?嘉慕不解。
兩個歌女表演完,便收起了琴,到玉骨和禾公子那里倒酒,禾公子剛想拒絕,繡明便起身離開,坐到嘉慕旁邊,對兩個清秀男子道,“你們呢?”
兩個清秀男子遂站起身來,一人垂眸吹笛,面容嫵媚,笛聲既高亢又醉人。另一人卻道,“小人不會這些,但與娘子變個戲法?!闭f著,從空空的手中變出了一朵嬌艷欲滴的薔薇,贈與了繡明。
繡明道,“就這樣嗎?”言下有不滿之意。
男子道,“并未?!闭f著湊近繡明,雙手攏于薔薇之上,也許是距離太近了,那邊的禾公子站了起來。
薔薇竟似在發(fā)光一般,從男子指縫中露出微光,而后男子挪開雙手,兩只紅色的蝴蝶從繡明的面前飛舞而過。
“真美啊。”繡明不禁感嘆道,嫣然一笑,“還算不錯。郎君尊姓?”
繡明和那男子聊得熱烈,禾公子坐在原地,一邊和女子攀談著,一邊觀察著繡明這邊的情況,見兩個人并沒有做什么出格的舉動,稍微安心了些。玉骨對和他說話的女子不理不睬,一聲不吭。嘉慕嘛,平時就喜歡笛音,這男子的笛聲又十分動人,一時聽得癡了。等到一曲畢,嘉慕道,“郎君果然是才子,能不能再為我吹一首?彷佛身處深林之中的那種?”
男子道,“有何不可?”淺笑著又吹了一曲,確實有種竹林山澗的清幽之感。嘉慕聽著聽著,喝著喝著酒,逐漸覺得昏昏沉沉。過一會兒,笛音停了,那男子的聲音響在耳邊,“娘子還要聽嗎?”
嘉慕回過神來,看那男子笑意盈盈,也笑道,“不必了,你的笛聲有如天籟一般呢?!?p> 男子道,“我本就是一名樂師。這是我賴以謀生的技巧,如何能不苦心鉆研呢?!?p> 兩個人聊了幾句,嘉慕才得知這位樂師的身世也挺凄慘的,父母遇害流落外地,只能賣藝賣笑,聊以生計。聽著令人心酸。
嘉慕安慰了他幾句,多給了他些銀兩,道,“再為我吹一曲吧。我雖非你的知心人,但卻愛你的笛音。大概也不算辜負了你的逸才?!?p> 男子苦笑道,“為欣賞的人吹奏,自然是好的。只是不常遇,不常有。”
一曲畢,男子道,“娘子,我名曉風,常在明月館奏樂,若是有空,可來坐坐?!?p> 嘉慕道,“我叫嘉慕,一定去,一定去?!?p> 又聊天,飲酒,大概一直到亥時三刻,嘉慕覺得膩了,便起身想要回去,一邊繡明和禾公子不知道上哪里去了,玉骨站在船邊,背對著她,不知道在想什么。上二樓去看,見繡明和禾公子正在那里說話,見到嘉慕也沒心虛,繡明自然地招呼道,“怎么,聊完了?”
嘉慕道,“聊完了,你們呢?”
繡明道,“我們也聊完了,既然夠了,那便走吧。又不能怎么樣,留在這里也是無用。”
禾志行垂眸,“繡明……”
三個人下了樓,叫船夫靠岸,禾志行一一給了賞錢,嘉慕又與曉風作了別,四人這才離開江邊。
繡明打了個呵欠,“困了,回去睡覺了?!?p> 禾志行忙道,“我送你?!?p> 繡明睨了他一眼,“你行嗎?”
禾志行一副為難的樣子,吭哧半天說不出話來。
繡明不禁笑道,“行,走吧。”
轉眼方才的熱鬧就只剩下了嘉慕和玉骨兩個人。兩個人一前一后的走著,嘉慕不說話了他也不說話。眼看馬上就要到家了,嘉慕想這可不行。自從定了去畫舫,玉骨就一直沒有好臉色,現(xiàn)在還是這樣。嘉慕想他是覺得自己這么做有失體統(tǒng)了,于是拉了拉他的袖子道,“玉骨,你還生氣???”
玉骨不說話。嘉慕安慰道,“哎呀,反正我也已經被傳成風流好色的人了,也不在乎這一點半點的了,更何況,只要我能夠除妖,品性如何又能怎么樣呢?我本來就不在意那些世俗的說法,他人對我的看法完全不值一提,所以呀,你也不要為了這件事而生氣了?!?p> 玉骨偏過頭來看了她一眼,目光更陰沉了。
嘉慕也不曉得他怎么更生氣了,猶豫了一下哄他道,“玉骨啊,你年紀輕輕的,不過十九歲的少年,怎么老是板著臉,會變老的好不好。說起來,今天那兩個娘子長得多俊,我要是男子我都想對她們做點什么,可我看你一直是一副別人欠你錢了的樣子,怎么真的像阿姨們說的似的,不懂得抓住機會啊?”
嘉慕哄著哄著,就變成了八卦,沒留意玉骨的眸子中已經有了洶涌的情緒,只待最后一次漲潮。
嘉慕接著道,“同樣是修道之人,我也不見得會對俊美男子心如止水的,你真奇怪啊,你到底喜歡什么樣的女子,還是你……”
嘉慕突然覺得自己的大腦搖晃了一下,可能是中午一頓,晚上一頓,實在酒意未消吧。言語凝固在了嘴邊。肩膀被玉骨很大力的攥住了,而且玉骨還推了她一下,她后背頂在狹窄的巷子的墻壁上,一片冰涼。玉骨那少年的,如同天空中飄落的桃花花瓣般,既清純又艷麗的模樣,就與她近在咫尺。
淡淡的酒氣,不知道是從誰身上傳來的。迷迭香的氣息,和嘉慕常用的香囊的清甜味兒混在一起,他濃密的睫毛下,漆黑的眸子似有灼燒般的熱意。潔白如雪的肌膚,臉頰卻不知因為酒醉、憤怒還是羞惱,留下淺淺的酡紅。
年紀輕輕嗎?要是男子都想對她們做什么嗎……他無聲地笑了笑。
玉骨那不用涂脂也如桃花般殷紅的唇微張,他用有些沙啞的聲音對她說,“你也知道,面對美貌的娘子,年紀輕輕的男子,會忍不住做點什么的嗎?”喉結輕輕地震動著。
這是怎么了……突然說這種話,嘉慕小聲道,“知道,自然是知道的……玉骨?”
她不知為何,會用這樣微弱的聲音喊他的名字。
你也不會對俊美的男子心如止水嗎……
他抓住嘉慕柔軟、纖細的手臂,貼近她的耳邊,“那你,是怎么覺得我?我勉強算是俊美的男子嗎?”
那聲音響在耳邊,帶著酒意、惱火……和魅惑。
“是……你是美少年,你是少俠,放開我吧……”這場面也太奇怪了。
“那為什么,你卻要與別的男子談笑,與他相約常常聽他吹笛?”玉骨的聲音有壓抑的憤怒。
“這沒什么吧,只是說說話,看看他而已?!奔文皆囍炎约旱氖直鄢槌鰜恚伤麉s不放手。
嘉慕覺得他是醉了,在耍酒瘋吧,不能任由他胡來,于是使勁地推了他的胸口,滾燙的,紋絲不動的。
她本來力氣也不如玉骨大,推不動倒是正常的。她殺人倒是擅長,可是,她又不能真的傷害他啊。
“不要耍酒瘋了,放開我……”她只能用語言讓他清醒。
可玉骨真的不清醒嗎……或許吧,他已經不清醒很久了。她的話在耳邊重復,喜歡什么樣的女子?不懂得把握機會?
他又抓住了嘉慕推他的另一只手,重重地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玉骨的心跳得很快。
那少年的聲音,夾雜著些許緊張和恨意的聲音,“你問我喜歡什么樣的女子?”
嘉慕不敢出聲。
“嘉慕,你摸到了嗎,我的心快要跳出來的感覺?!?p> “呃,是啊,喝多了心跳是會快的,以后不要喝這么多酒比較好哈。”
“不是因為酒……是因為你?!?p> 終究還是躑躅再躑躅,才能勉強說得出口。
“玉骨……”你在說什么呢?
“嘉慕,我回去看了。你口中的少俠,包含著憧憬之意吧。”玉骨低低地說道,“你,也會像我為你心動這樣,為我心動嗎?”
他是認真的……嘉慕想到,不是發(fā)酒瘋,而是認真的。他喜歡自己嗎……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而自己呢,又是怎么想他的?懷抱著憧憬之意的少俠,并不算虛言,她的確是那么地喜歡他的容顏,他的氣質,也感激他,信任他,但是若說是愛……
玉骨從她耳側抬起頭來,用那灼熱的,專注的目光凝視著嘉慕,嘉慕也呆呆地,不知道自己在用什么樣的目光回望著他。
良久,玉骨輕嘆道,“阿慕……”那溫柔的,滿懷情意的聲音讓她的心也隨之戰(zhàn)栗了,“我想吻你?!?p> 不僅是氣氛奇怪。連她自己也變得奇怪起來了。她不僅沒有想拿劍殺了他,甚至沒有掙脫、斥責、拒絕,而是不可思議的,用微不可聞的聲音,“玉骨……”又一次喊了他的名字,就像在鼓勵他一樣。
雖然有許多的感情,可那明明不是愛。明明不是愛,卻能夠為他的情意而受到觸動。
不是愛……那又會是什么呢。
沒有拒絕。沒有拒絕。她沒有拒絕自己,只是用那樣迷茫的眼神望著他,呼喚他的名字。
玉骨的雙手仍然沒有松開嘉慕的手臂,只是將那柔白的,纖細的雙臂扣在墻壁上,他靠了過來,酒氣愈濃。他究竟喝了多少酒啊,嘉慕想著,看著他的臉越來越近。
他的唇吻上嘉慕的唇的時候,不知道是誰的身體在發(fā)抖。玉骨原本冰涼的身體此刻變得火熱,變得像要燃燒。他有些笨拙地吻著她,手腕上有些微的疼痛。
可以放開她了吧……她又不會逃。
這次她只用了很輕微的力氣,就掙脫開了玉骨的手,她把手放在玉骨的脊背上,才發(fā)現(xiàn)是他在發(fā)抖。為什么呢?是在擔心著什么嗎?嘉慕試著去安慰他,就輕輕地抱住了他。
那一瞬間,他的身體僵住了,很快唇也分開。他直直地站在那里,不動也不說話,只是望著地面出神。
看到這樣的玉骨,就莫名的有種,好像剛才他是被逼無奈的感覺……
而自己是強迫他的人……
怎么會有這種聯(lián)想??
說點什么,假裝剛才的事情沒發(fā)生過好了……
“呃……今天喝得有點多哈……”
嘉慕用手給自己扇著風,試圖讓自己的臉冷卻下來。
玉骨聽到她說話,回過神來,抬頭怔怔地望著她。
可是嘉慕試圖緩和氣氛的話語卻沒能傳達給他……
“哎呀,回去吧,回去吧……”
嘉慕拍了拍他的胳膊,往前走了兩步。
可是后面沒有反應,回過頭發(fā)現(xiàn)他還是站在原地。
“我說……你不會是傻了吧……”
看他眼神呆滯,一副喝酒喝傻了的樣子,嘉慕嘆氣。
恐怕明天醒來,他可能會斷片也說不定。
“算了,我扶你回家吧?!?p> 畢竟不放心他一個喝高了的人一個人在外面,嘉慕只能負起責任把他送回家去。半扶半拽的走了幾十步,嘉慕發(fā)現(xiàn)旁邊的玉骨合上眼睛,好像是睡著了。
?????這家伙是有什么毛病?
“醒一醒?”嘉慕輕微地搖了搖他。
玉骨沒睜眼睛,但還有些意識,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不行,我好難受,昏昏沉沉……”
好吧,好吧。她也不是不懂這種感覺。
只是下次絕對不能讓他喝酒了。
上頭,真的上頭。
玉骨半夢半醒,意識不清的時候,覺得自己的身體被誰背了起來。柔軟的,有絲絲縷縷的清香……像水一樣微涼而光滑的東西,觸碰著他的脖頸。
忍不住伸手去抓??墒悄强此魄鍥龅乃?,卻像是手掌心中留不住的風,水池中游走的金魚,以為自己抓住的瞬間,卻俄爾溜走。
而他的手卻又那樣無力。
“喂!”嘉慕有些惱火的聲音,“別揪我頭發(fā)啊……玉骨!”
耳邊玉骨低低地笑了一聲。
鉤北煥
不知道會不會有些突兀,作為一個沒有經驗又老套的新人作者+中年少女,天知道我是抱著多忐忑的心情寫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