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個勤勞的懶惰的,安靜的嘮嗑的,總體看著平靜而和諧。
沒有受傷者,也沒有病患者。
烏泱泱一大片,少說有十幾萬人。
他們就如覆蓋在大碗底的一層被曬黑的沙子,數(shù)也數(shù)不過來。
他們都是怎么活下來的,他們平時吃什么?
正疑問著,原本安逸的大翠碗由遠到近,猛地活躍了起來。
尖叫聲,嘶痛聲,聚眾聲,此起彼伏,劇烈不已。
隔得太遠周新成看不太清,隱約看著他們像是在獵殺什么動物。
直等跟前的人,也突然紛紛扔下手里的活,熱烈起來,他才看清。
他們果然是在殺戮。
但究竟是誰殺誰就不好說了。
全是一頭頭兇猛的餓狼,光近前就有十多只。
這些狼各個都專門被餓了好幾天,見人就撲,無一落空。
瞬間血肉模糊,一片哀嚎。
剩下的幸存者除個別實在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的該睡的睡,幾乎人人手上都拿著一根尖銳的短木,不管男女,也不分彼此。
他們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舉著手里的尖銳短木,以最快最狠的速度朝最近的那只正打算享用戰(zhàn)利品的餓狼反撲回去。
人多力量大,又一瞬間,近前的這十多只餓狼就全被人類撲滅了。
再一會,遠處也安靜了下來。
這種場面,他們司空見慣,習以為常,幸活下來的人抬尸體的抬尸體,分食的分食,沒有人會因為身邊的人死去而難過,也沒有人因為得到了食物而興奮。
他們已經(jīng)麻木了。
“還要下去看嗎?”向輕微對著周新成說。
周新成驚得滿身是汗,稍微抬頭看向遠處,圍墻上只有他們兩人,風過無聲,空空蕩蕩。
再遠處,似乎還有許多像這樣的大翠碗,但看不真切。
他想起什么,低緩道:“這是在表演節(jié)目給我們看嗎?”
“確切的說,是在表演給我看。”向輕微知道他心里不是滋味,慢慢說道,“剛才的這場掠食只是眾多表演中的一種,餓狼還算是比較溫和的,老虎獅子那才叫兇殘血腥。
“當然有時候他們也會放老鼠,一放就是成千上萬只,幾十上百萬的人幾乎全被調(diào)動起來去追捕它們,你可以想象一下那種場面,也是一種樂趣。
“在你或許殘忍,但在他們,這就是他們的娛樂,消遣方式。”
這里的他們當然是指紫索米亞的外星人了。
周新成不由想起那次奶奶約他跟沈夢卿、沈夢俞在動物園見面的場景,他跟沈夢卿之間尷尬著,但幾乎走完了整個動物園,看完了里面所有的動物表演。
不管是獅子還是猴子,或者其它什么動物,全是他們觀賞的對象。
他當然也見過人類自己的表演,比如雜技團、演唱會、舞臺劇等等。
格斗的拼身體的也有,比如拳擊、比如橄欖球,但像剛才這么瘋狂的,直接拿人類跟動物對決的,且規(guī)模這么大的,絕對是第一次。
不敢想的第一次。
場面太震撼,壓得他透不過氣。
可隨即,他又覺得很諷刺,或是可笑。
因為在歷史上,人跟動物的對決表演,并不新鮮,比如著名的血腥又殘忍的斗牛,從古至今,一直沿傳了下來。
已經(jīng)有好幾千年的歷史了。
所以由此可見,拿人跟動物對決的表演,還是人類自己發(fā)明的,怨不得人家外星人。
“看見了嗎,那些受傷的都被抬走了,怕傳染,會先被統(tǒng)一關(guān)進地下密室,等傷口好了再出來,不然就只能死在里面。”向輕微接著解釋道。
她語氣平淡,甚至有點麻木。
這么短的時間,周新成居然也有點麻木了,并嘲笑人類這是自作自受。
可他心里又忍不住的心痛、有如刀割。
還有一股不服、要強的倔強,現(xiàn)狀既已如此,再看看又何妨,他二話不說,轉(zhuǎn)身走向剛才上來的電梯,他想進到碗里近距離的再看看。
可是電梯只認主人,直等向輕微過來,它才開門。
電眼看寵低。
“你確定要進去嗎?”
回到下面的山門前,山門張嘴,像之前那樣吐出一排十來張紫色的椅子時,向輕微有些不忍,問道。
周新成看著很堅定,率先貓坐了上去。
向輕微無奈搖搖頭,心想他這是何必呢,看多了他只會自己更難受。
她跟著上來坐好,山門隨即舌頭一縮,大嘴一合,里面泛著淡淡的紫光,與此同時,兩人立馬就被分開了。
他們各自的椅子被單獨分離出來,獨立成了兩部升降的小電梯,一起快速往前、再往上。
周新成心里一緊,眼前豁然一亮,他人就到碗里來了。
血絲,清淡的夾雜著雨水的血絲。
空氣里彌漫著的全是這種微微濕潤的血腥味。
地是濕的,跟前的人也是濕的,像剛被清洗、消毒、沖刷過。
近處上千個光著屁股露著肚子的人,正在擁擠而有序的分享一頭他們剛剛獵獲的食物餓狼。
沒有刀,他們?nèi)啃U力跟手上尖銳的短木,掏到什么吃什么,并且只能吃一小塊,多余的必須主動分出去。
沒有一人為爭食而面紅耳赤。
吃肉的,喝血的,啃骨頭的,拔毛再吃皮的,那可是帶著鮮血的生肉啊。
好重的血腥味。
周新成想吐。
他是一個警察,看見鮮血淋淋的、或是腐爛發(fā)臭的尸體他都不會這樣。
而現(xiàn)在他卻想吐。
里面的其他每一個人卻都習以為然,麻木無動于衷。
才短短兩年,人怎么就成這樣了?
感覺他們現(xiàn)在唯一的優(yōu)點就是,他們都變得遵守規(guī)矩了。
但這樣的規(guī)矩,要之何用?
向輕微幾乎同時跟他一起到碗里,看出什么,來到他身邊,嘆氣道:“最初的時候這里有三四百萬人,現(xiàn)在精確的估計連十萬都不到了,如果你也經(jīng)歷了這些,沒準也會跟他們一樣?!?p> 三四百萬的人?
短短兩年,就從三四百萬人驟減到了十萬,平均每天得死多少人?
太可怕了。
周新成回正仔細看他們,人群中沒有真正的老人也沒有真正的小孩,一律的二三十到三四十的年齡,他們各個目光空洞,麻木地咀嚼著嘴里的新鮮生肉,面無表情,活著如同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