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油的火把早已熄滅,地上殘落少許灰黑的痕跡,冰涼的露水凝在枝頭,隨著清晨的冷風輕輕顫動。
“啪~”一滴晶瑩的露水從葉尖滑落,恰好滴落在童貴額頭上。
“小云,別鬧……”童貴伸手擦掉額頭上的水滴,嘴中輕聲呢喃了一句,少息后,只見他猛然坐起,茫然地環(huán)視院中的情形。
報愿寺的諸多和尚橫七豎八地躺在院落中央,一個個衣衫不整,臉上帶著奇怪的表情,或哭或笑,有些則愁眉苦臉,臉上幾乎凝成一個疙瘩,有些手腿互搭,仿佛在修習奇怪的功法。
通慧大師在稍遠處,卻是盤坐在地,背對著這邊,讓童貴看不出具體的情形。
大門口處,一個小和尚跪坐在地,雙手撐著大門,從童貴這邊看去,隱約能看到那小和尚臉上的少許淚痕,看情形像是哭了許久。
自家?guī)讉€護院散亂地躺在自己身周,衣裳不甚整齊,有幾個甚至互相把手伸到旁人衣衫中,一時讓人難以言表。
至于自己……倒是沒什么大礙……
手下輕輕一捏,旁邊那名護衛(wèi)一聲哼嚀,童貴嚇得連忙縮回了手。
‘這家伙倒是有幾分膀子肉……’童貴看著剛才捏到的地方,原來是自家護院的肩膀。
腦海中浮想起昨晚的情形,小云來了,自己準備讓她懷上自家的血脈,看了此時的情景,哪還不曉得昨晚遭了鬼物毒手。
看著身旁的一眾漢子,童貴打了個寒顫。
‘所幸沒丟了性命……’童貴心中暗道。
“都給老子醒醒,看你這一個個熊樣……”童貴站起身子,對著自家的護衛(wèi)大聲嚷道。
“一個個睡得跟豬一樣,小命沒了都不曉得是怎么回事……”童貴踢了踢身旁的護衛(wèi),準備將其從夢中喚醒過來。
“小芳,再睡會兒……”那護衛(wèi)拉住童貴正在踢動的小腿,然后輕柔地抱在懷中。
眼看那護衛(wèi)準備張嘴去舔,童貴連忙掙扎,堪堪穩(wěn)住身形,微微俯身,伸出右手向那人招呼過去。
“哪兒來的小芳?瞎了你的狗眼,趕緊給老子松開,要不然扣你工錢……”童貴用巴掌拍著那人的臉龐。
“咦,童管家,怎么是你?小芳呢?”那護衛(wèi)從迷蒙中蘇醒過來,揉了揉眼睛,疑惑地看著童貴。
“還小芳?命都快沒了,凈想著這些邋遢事……趕緊給老子松開,把剩下的都給我喊醒……”
那護衛(wèi)聽了這話,腦海中想起昨晚的情形,頓時反應過來,連忙松開抱在懷中的腿,站起身來,喊起旁邊的幾個同伴。
稍遠處的和尚聽了這邊的動靜,也被吵嚷聲鬧醒,一個個從昏睡中醒來,看著場中的情形,紛紛明了昨晚著了道。
想著昨晚各自經歷的幻境,一個個臉上都泛起了紅暈,心中想著自己愧對佛祖,愧對寺廟。
通慧也從昏睡中睜開眼睛,感受了一番自己體內的靈力,突然驚呼出聲:“不可能!”
“師父,怎了?”覺清湊到自家?guī)煾干砼裕鞠雴査袩o大礙,誰料想他突然出聲,心中暗想,昨夜迷惘中見到的難不成是真的,師父真的行為不檢,犯了佛門戒律。
通慧見自家徒弟站在自己身旁,回想著昨夜的情形,長長嘆息一聲,說道:“這院中的鬼物有些本事,為師著了道……”
通慧心中慚愧,仔細回想起來,便明了昨晚自身的突破也不過是鬼物所行邪招,本以為自己幾十年修行,心性堅韌,沒想到還是被對方破了心房,一切都是因為自己對修行的妄念。
“唉……”輕輕嘆息一聲,通慧回憶著昨晚那種暢快淋漓的感覺,心中一時有些苦澀,也不知自己何時才能真正突破。
大門口處,覺明抬頭看著眼前高大的門板,手上又下意識用力推了下,這才發(fā)覺這門只能向內拉,卻不能向外推開,不由苦笑,怪不得昨晚不論用多大力氣都沒推開這門。
昨晚的一切都刻在心中,雖然只是幻境,卻未嘗不是自己心中所擔憂,想著自己已許久未回家探視,不知自家父母現今是怎樣,更不知小鶯現在是什么樣的情況。
‘此間事了,便向師父告假,回去探視一番……’覺明心中這樣想著,緩緩站起,身子十分疲累,但也不影響正常行走,向著院落中的眾師兄弟走去。
許久后,眾人出了大門。
自從前幾日院子鬧鬼的事出來后,童家老爺就將處理宅子的一切事宜交由童貴操辦,自個兒帶著一眾親屬回了原本的鎮(zhèn)子上居住,想著等童貴處理完畢再搬過來。
現如今事情到了這幅田地,童貴也是無奈,報愿寺的大師指望不上了,只能再另想辦法。
“童施主,貧僧佛法有限,奈何院中鬼物不得,但我寺住持與貧僧一眾師兄弟佛法高深,可來助施主度化鬼物。”通慧和尚看著童貴說道,面容上帶著少許慚愧。
“大師此番辛苦了,報愿寺離這邊路途有些遠,便不麻煩寺中住持及諸位大師了,我還是再想想其他辦法吧?!蓖F手中拿著一個錢囊,在手中輕輕顛了顛,然后遞到通慧和尚手中。
“辛苦大師及諸位法師走這一趟,這里面有十兩銀子,權當做捐給寺中的香火錢,請大師莫要推辭?!蓖F本來是準備了三十兩銀子,然而這群和尚差事沒辦好,于是便少給了二十兩,僅僅給了個辛苦錢。
本來想著給這群和尚一筆車馬費就成,然而想著自家老爺對報愿寺頗為推崇,逢著日子會去那邊上香禮佛,于是便多給了些,也算留個后路,免得這群和尚在背地里說他壞話。
通慧和尚聽了童貴所言,微微一愣,本想著這次無功而返,這童家恐怕只會給自家一些辛苦費,沒想到竟然給了十兩銀子,于是故作推辭,“童施主客氣了,貧僧未能驅逐惡鬼,卻收了這般恩情,實在受之有愧……”
“這是我應該做的,大師及眾法師這一行實在辛苦,請不要再推辭,權當做寺里的香油錢……”童貴自然不會再收回來,于是強遞到通慧和尚手中。
通慧和尚故作矜持,最后將錢囊收下。
一旁的覺明看著通慧和尚手中的錢囊,眼中滿是羨慕,在俗世時,他跟著父母沒日沒夜地勞作,一年到頭也攢不了二兩銀子,平日里見到的也都是銅板,哪能想到能像現在這般,隨隨便便就收到一兜沉甸甸的銀子。
每次跟著各位師伯、師叔還有自家?guī)煾赋鰜碜龇ㄊ?,各處人家總會遞上不少銀錢當做答謝,雖然偶爾會收到一兜銅板,但多數情況下都會收到幾兩銀子,畢竟大多數請寺里做法事的都是富戶。
‘若是哪日如通慧師叔這般,自己便不會短缺銀錢,很快就能攢錢還俗,回村子去娶小鶯了……’覺明腦海中浮想聯翩,不由幻想起那時會是那般場景。
“童施主,那貧僧等人便就此離去,望施主早日尋得家宅安寧的法子……”通慧和尚向童貴告別,隨后領著眾位和尚離去。
童貴看著一行和尚離去,見到他們身形消失在長街盡頭,這才長長嘆了一口氣,心道,‘這群和尚也是樣子貨,白瞎了我這兩日費心費力,還白白花了十兩銀子出去。’
剛才給錢時想著顧忌自家老爺的面子,然而真正給出去了,心中又萬分心疼,‘十兩銀子,都夠我去鳳來閣和鸞依樓瀟灑好些日子’。
‘罷了罷了,就這般吧?!F無奈嘆息一聲,給出的銀子潑出去的水,斷斷沒有再收回來的理。
一旁的幾名護衛(wèi)見童貴毫不肉痛地就給出十兩銀子,心中自然是艷羨無比,有的人甚至在想著要不先出家當和尚,等撈夠了銀子再還俗享樂。
“你們昨晚見了那道士,知曉他在何處留宿嗎?”童貴看著眼前的幾位漢子,出聲問道。
昨晚報愿寺的和尚做法事時,外邊的護衛(wèi)和他說有道士要進院子看看,他那時想著,若是讓外來的道士打擾那可不妙,因而便拒絕了,好在自己特意叮囑自家護院語氣要和善些,沒得罪對方。
這年頭,四處詐騙的道士和尚有上一些,但也不算太多,哪怕是騙人錢財,手上也有少許本事,不是單純的草包。
若是逢著真正的高人,不小心說了錯話,那可是哭都沒地方哭,指不定對方使了什么手段,自己這條小命就不知不覺間交代了。
既然報愿寺的和尚是樣子貨,那就找昨晚的道士過來看看,或許那道士真的是得道高人,輕而易舉就解決這院子里的問題。
即便是那道人不行,過來看看也不壞事。
經了昨晚一事,童貴并沒覺得身上有什么不妥,想著院子里的鬼物要么是未成氣候,手段有限,要么是心存善念,不忍傷人,亦或者在忌憚什么。
昨天晚上的事細想起來讓人有些反胃,但終歸沒有傷到性命,到了現今自己感覺有些慶幸,心道若真讓有道高人捉了那鬼物,便求那道人莫傷鬼物性命,送其入輪回就可。
“那道人未曾說,這個時辰城門未開,想來還在城中?!弊蛲韨髟挼淖o衛(wèi)出聲說道,他不曉得童貴心中想著什么,聽了自家管事問話,立馬出聲回道。
童貴聽了這話,出聲說道:“你們幾個,各自去守著一個城門口,其余的在城中客棧找尋,若是尋著了,客氣地把對方請來?!?p> 諸位護衛(wèi)點頭應是,隨即分了任務,各自離去。
童貴回頭看著緊閉的大門,想著鬼物尚在里面,一時之間不知該做些什么。
嘆息一聲,離了這處宅子,向著西邊摸去,昨晚勞苦了一宿,這時有些餓了,需到西邊的集市尋些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