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變 八
薛邈坐在辦公室自己的座位上，辦公室的氣氛是沉默如金，沒人多說廢話，即使一時半會有兩句話說，也都是壓低聲音交談。薛邈知道這是羅主任給大家長久以來形成的狀態(tài)，就算他不在辦公室，他的喜怒哀樂都仿佛還留在辦公室，依然能夠掌控大家的情緒。
薛邈感到壓抑，她心里羨慕起來薛景他們科，羨慕薛景他們有個心態(tài)年輕的主任，羨慕薛景和羅飛揚一天可以互相調(diào)侃，彼此拆臺，關(guān)鍵時候又能互相照應(yīng)。
“薛醫(yī)生，剛才護士站干嘛呢？”姜醫(yī)生剛進辦公室，看到薛邈就大聲問道。整個中醫(yī)科，姜醫(yī)生覺得自己是羅永浩跟前的紅人，顯得格外囂張，別人不愿意出聲的地方他就特能咋呼。
“不是說了改醫(yī)囑嘛?！毖﹀銘械么罾斫t(yī)生，跟他相處言多必失。
姜醫(yī)生“哦”了一聲，顯得意味深長，引起辦公室所有人都看向他倆。
薛邈裝作沒感覺到，自顧自瞥了一眼桌角一沓沒用過的處方，心里在想等姜醫(yī)生離開了在開方。
姜醫(yī)生就像知道薛邈的心思一樣，磨磨唧唧半天，才離開辦公室。薛邈坐在自己座位上，看著姜醫(yī)生滿面春風(fēng)的樣子，突然徒生一股悲涼——自己怎么混的看病都變得偷偷摸摸的。
薛邈無奈地笑了笑，想起賈珍珍那邊還等她的處方，就從左胸口口袋掏出一支筆，在面前一張廢棄的病歷紙上邊思考邊寫著什么。
四逆湯？附子理中湯？既然賈珍珍本質(zhì)是虛寒，那就從溫陽入手，四逆湯只有三味藥，附子、干姜、炙甘草——用藥簡單，單刀直入回陽救逆，用于四肢厥逆，神衰欲寐，面色蒼白，脈細弱，以溫補腎陽為主。附子理中湯主以溫脾陽為主。自己隱約記得賈珍珍從進醫(yī)院進科就一直一副怕冷，神倦的模樣，想來應(yīng)該先天不足，后天也失養(yǎng)…四逆湯應(yīng)該最對證。
薛邈想好后，拿定主意，在處方上直接開方：
黑附子15 干姜10 炙甘草12
當(dāng)歸15 熟地18 山茱萸24
炒艾葉15 棕櫚炭15 仙鶴草15
炒杜仲15 桑寄生15
?。ǜ阶酉燃?0分鐘，口不麻為準(zhǔn)）
她加了山茱萸，是在張錫純中看到山茱萸有收斂元氣之功，同時山茱萸性味酸澀，有收斂止血趨勢。仙鶴草不僅僅可以止血，還可以補虛。杜仲、桑寄生固腎。
薛邈認認真真把方子開完后，又回味地看了看，心里感到滿意又多少還是沒底，這時多唻進來直奔她的辦公桌。
“好了沒有？”，多唻一副地下工作的模樣看了看周圍情況，壓低聲音問薛邈，還要故作淡定。
薛邈覺得好笑，她想起剛才沉浸在思考病情寫方子的那種投入以及忽然感覺到有個聲音告訴自己心懷坦蕩，既然賈珍珍信任自己，就應(yīng)該踏踏實實擺正看病的心態(tài)，全神貫注看病開方。
“拿去吧，你幫著去中藥房抓藥嗎？”薛邈剛把方子遞給多唻，想了下又收回去。
多唻拿處方拿了個空，“咋了？我不行？”
薛邈突然覺得多唻這個“咋了”有點耳熟，一時也沒細想，“咱們醫(yī)院中藥房的藥…這樣吧，我給你一個地方的地址，你讓珍珍…”薛邈看了眼周圍同事，壓低聲音“去這里抓藥，因為方子里面有一味藥比較特殊，我知道這個藥房的藥進的這個藥比較好。”
“什么藥？”多唻撲閃著一雙好奇的大眼睛，低頭看著薛邈在一張紙上寫了一個地址，是離醫(yī)院不遠的一個中藥大藥房。
薛邈寫完地址的紙遞給多唻，又把處方放到桌面，點了點處方第一味藥“黑附子”，“就是這個藥，剛才給你的那個藥店，我之前過去看過，他們的附子專人從四川江油買回來的?！?p> “哦”，多唻不太懂中藥，但是她知道薛邈說好就一定好。她笑著接過處方，“知道了，一定遵醫(yī)囑執(zhí)行”。
薛邈笑著看多唻一路蹦蹦跳跳離開，覺得多唻最近有些變化，好像…好像開朗很多，難道談戀愛了？但是為什么沒給自己說呢。
多唻從辦公室門口消失沒多久，羅永浩主任出現(xiàn)在門口，薛邈臉拉下來，趕緊低下頭胡亂從辦公桌上拿起一本書，假裝翻著認真看書，耳朵一直豎著，聽聽羅永浩進來要做什么。
“姜醫(yī)生不在嗎？”羅永浩隨口問了一個大夫。
“主任，剛出去不知道去哪了。”回答者這話不知道有心無心，總讓人覺得透著點看笑話的意味。
“哦，那就他來了讓去趟我辦公室?！绷_永浩說完，環(huán)視了下整個辦公室最后把目光定在薛邈身上，薛邈每一根汗毛都能感受到，她裝作什么都不知，一如既往假裝看書。
羅永浩沉默一會問道，“薛醫(yī)生，馬醫(yī)生最近跟你學(xué)的怎么樣？”
“哦…主任，來了一次，門診呆了1個小時說有事先走了?！毖﹀阈南耄懿淮粢粋€小時就走嘛，坐在她旁邊看診，病人都以為他是她的師傅，解釋了好幾個病人，兩個人都感到尷尬。
“哦，那么大歲數(shù)確實不容易。你就多操點心，那是我親戚的朋友?！绷_永浩今天好像心情不錯，說話、態(tài)度非常友好。
“好的”，薛邈趕緊附和著。
羅永浩滿意地走了。
薛邈目送羅永浩離開，才慢慢收回目光回到手里的書，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氣，正準(zhǔn)備把書放回去，突然看到書上一個方子里附子用量120克，另自己嘆為觀止，張大嘴定定看了半天，才想起來看看是本什么書——《吳佩衡醫(yī)案》，這是誰放到她桌面上的書？薛邈環(huán)視了下整個辦公室，把每個醫(yī)生逐個排查覺得不太可能是他們中的誰，那會是誰？
薛邈坐在那想了半天，終于想起來是從陳清淺那拿的，隨手放在背包里?？赡墚?dāng)時覺得作者名字沒怎么聽過，也就沒引起重視。然后回到醫(yī)院到辦公室裝東西，嫌占空間就拿出來放到這里了。
吳佩衡是誰？薛邈腦袋里一個大大的問號，她把書翻到最前面，看了看對醫(yī)案作者介紹，名鐘權(quán)，四川人，1921年至云南行醫(yī)，云南四大名醫(yī)之一，當(dāng)代火神派的重要傳人之一。云南中醫(yī)學(xué)院首任院長…
“火神派，又是火神派，看來也是有緣了。”薛邈小聲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