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蒙蒙亮,大明河上起了霧氣。
霧連著云,卷了整座定南城。
鎮(zhèn)妖塔隱在霧氣下,朦朦朧朧露出塔檐。
也瞳推開鎏金紅門,濕氣撲面而來,在她睫毛上留下細(xì)小的水珠,清涼的感覺潤到心底。
她今天梳著靈蛇髻,穿著素羅裙,走在霧里像是披了云緞紗。一路不停,走到昨夜?fàn)幎返牡胤健?p> 昨夜襲向郁祁的七色光球含有暮藏毒。中了這種毒,會變得瘋瘋癲癲的還見不了光,只能藏在暮色下茍活。
可惜此毒奇異,混合了妖力才有毒性,她放出的妖力堪堪結(jié)陣,再無多余妖力混合暮藏毒。
所以暮藏毒失去毒性,落在地上,混在泥土里。
然后她就來了,來回收暮藏毒,畢竟暮藏毒太貴,她又太窮,舍不得用在一個莫名其妙的蛇精病身上,也舍不得丟棄。
經(jīng)過昨夜摧殘,這里一片狼藉,零碎的花草熱熱鬧鬧地鋪了一地。
也瞳收回暮藏毒,看到泥土縫隙里有一顆珠子。
珠子是黑色的,有鴿蛋大小,霧氣凝成露水附在珠子上。
也瞳拾起珠子,無情拂去露水。
這珠子是她的,原有十二顆,她鑲在娘娘宮的十二根石柱上,也不知道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里。
娘娘宮是她正經(jīng)的家,不過自從有了鎮(zhèn)妖塔,她就很少回去。畢竟娘娘宮很簡陋,鎮(zhèn)妖塔卻很豪華。
看著掌心的黑珠,又看看地上的狼藉,也瞳想著昨夜在這兒遇到蛇精病,今早就看到珠子。這還真是…不把兩者聯(lián)系到一起都對不起這樣的巧合。
也瞳看向大明河,河上霧氣濃稠,像從天邊垂下白色幕簾,遮住整條大明河,娘娘宮就在這幕簾之下。
瞧著四下無人,只有鋪天蓋地的霧氣,她縱身跳入大明河。
三月的定南有些倒春寒,河水冷得刺骨,她入水后直接游向河底。
娘娘宮占地千頃,由水晶石建成,每塊水晶石都刻著水族圖騰,遠(yuǎn)遠(yuǎn)看去,高端大氣上檔次……
好吧,其實娘娘宮只是一間水草屋,屋外稀稀拉拉圍著十二根石柱,屋子破的只剩下三面墻,屋里只有一個水晶柜,柜里的珠寶還沒水晶柜值錢,實實在在很樸素。
也瞳游到娘娘宮前,毫不意外看到一個連樸素都不剩下的娘娘宮。
十二根石柱全部被毀,水草屋被傾覆,唯一完好的水晶柜橫在殘垣上,只是柜里裝的不是珠寶,而是一位白衣勝雪的公子。
也瞳沒有在柜里藏男人的特殊癖好,所以這貨是拆家的罪魁禍?zhǔn)住?p> 罪魁禍?zhǔn)子眯渥由w著臉,躺在柜子里睡得香甜。
也不知道他是秉著什么樣的心理拆了別人家還在廢墟上酣然入睡的。
家被拆了,也瞳內(nèi)心毫無波瀾,只是靜靜瞧著罪魁禍?zhǔn)?,瞧他一身白衣,卻在腰間系滿了花里胡哨的玉佩,硬生生將白衣穿出暴發(fā)戶的氣質(zhì)。
許是察覺到也瞳的氣息,暴發(fā)戶驚醒,迅速坐起,雙手蓄勢攻擊。
他的眼里沒有一絲剛睡醒的迷蒙反而充滿冷意,他剛睡醒來不及偽裝眼神,那樣的冷,似這大千世界沒什么值得他溫柔相待。
片刻后冷意被慵懶取代,他揣著手,像個路邊老大爺。
“郁祁!”也瞳看清老大爺?shù)膸浤樅竺摽诙觥?p> “嗯,是你?。俊庇羝畹恼Z氣就像在街上和熟人打聲招呼。
“可不就是我?”也瞳的語氣也像是和熟人打招呼。
“你來這兒干什么?”郁祁慢慢爬出水晶柜,慢慢變出一套石桌石凳,然后慢慢坐下。
“這是我家?!币餐珶o視這貨的表演,只是看著他變出的石桌石凳。
桌子邊角已有破損,凳底生了青苔,綠油油的覆蓋半個凳身,這種品相的桌凳不像他擁有的,倒像是定南城小后山北望亭里擺著的那套。
“你家???那可要好好談?wù)劻恕!庇羝顡]揮手,示意也瞳坐下。
也瞳毫不客氣地坐下,坐下時石凳微微一晃,顯然凳底破損得不再平整。她心底了然,更確定這是北望亭的桌凳。
所以這貨不光拆了她破破爛爛的家,還抽空去北望亭偷了這破破爛爛的桌凳。
這是什么令人發(fā)指的癖好?她不想知道,她想知道的是這貨來定南城的目的。
她和這貨的兩次相遇都很神奇,他的作風(fēng)詭異。
說他磊落,他偷偷跟蹤她,偷偷盜走北望亭的石桌石凳,偷偷拆了她家;
說他鬼祟,他光明正大地現(xiàn)身桃林,光明正大地?fù)屗渲椋饷髡蟮卦趶U墟上等她回家。
郁祁沒有也瞳想得多,只是微微抬頭看到廢墟后水波動蕩,猜出是自己的小侍衛(wèi)回來了。
也不知道那小子在想什么,明明回來了還藏在一邊。
郁祁懶得理他,轉(zhuǎn)頭開始嘮叨也瞳,“哎我說你嗷,身為女妖怪就不能溫柔點嗎?現(xiàn)在到處傳聞女妖怪有男子氣概,男妖怪都被比下去了。你們這些小姑娘啊,就知道任性!昨晚還用水劍打我,若不是我皮厚…啊呸,總之我被打得很痛!”
也瞳一臉冷漠,這貨長著絕美容顏,性格卻是這么……
老天造物時果然鐘愛缺憾的美感。
見也瞳看向自己的眼神很復(fù)雜,郁祁一揮拳頭,“知道怕了吧?”
“被嚇得眼含熱淚了。”也瞳口不對心。
“知道害怕就好。”郁祁不在乎也瞳的敷衍,指著廢墟問道,“知道我為什么拆了這里嗎?”
“你手欠?”也瞳道。
“去去去。”郁祁揮手,“我有那么無聊嗎?”
也瞳點頭。
“姑娘,你對我的誤解很大啊?!庇羝蠲掳?。
“不是誤解,是成見。”也瞳答得認(rèn)真。
“好吧?!庇羝顢倲偸?,片刻后又摸著下巴說,“姑娘,你對我的成見很深啊?!?p> “嗯,你知道就好?!币餐苷\懇。
“哈哈哈?!庇羝顩]有生氣,反而放聲大笑,“姑娘甚是有趣?!?p> “過獎?!币餐槐安豢?。
“怎么過獎呢?我不是夸你。”
躲在廢墟后的狂風(fēng)看到這里,忍不住捶了捶自己胸口,矮身蹲下。
殿下已經(jīng)沒救了!他要不要和老爺子匯報一下,殿下砸手里了。
他陪殿下拆了娘娘宮以后就在大明河里勘察河道,身為一個十項全能的侍衛(wèi),每到一個地方都要搞懂地形。
哪想到他回來就看到殿下和一個姑娘說話,是的,姑娘!興奮的狂風(fēng)十分自覺地躲在一邊,想著殿下終于不會砸手里了,結(jié)果……
殿下你拆了人家姑娘的家,人家不生氣還和你好好說話,多溫柔的姑娘!殿下啊,你怎么不知道珍惜?你究竟在說什么?
狂風(fēng)很郁悶,老爺子攆他出來前說如果殿下找不到姑娘就不允許他見自己未婚妻。
想著未婚妻嬌美的容顏,又想想殿下不開竅的腦殼,狂風(fēng)有些絕望,靠著廢墟思考妖生。
可惜他的運(yùn)氣不太好,廢墟被他一靠,嘩啦啦落下來,轉(zhuǎn)眼就把他埋住了。
也瞳看過去,“嗯,偷聽挺久了,是你的手下吧?不用管管嗎?”
“不重要?!庇羝畹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