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相依為命

　　自那日以后，老人每天仍舊笑嘻嘻地，一日三餐，照顧著兩兄弟。只是好幾日，老人都沒再帶兩兄弟出門拾垃圾，沈續(xù)也沒再主動跟老人交流。

　　這日，老人洗過碗，看著坐在地板上撥弄玩具車的兩兄弟，抿了抿嘴，拿起客廳的編織袋出了門。

　　沈續(xù)看著老人輕輕關(guān)上的門發(fā)呆，心里有股說不出的情緒堵得慌。

　　“哥哥，奶奶為什么自己出去了??？”

　　沈續(xù)搖頭，看見老人忘在桌上的水壺迅速起身：“我們也出去吧?！?p>　　沈續(xù)背上水壺，順便拿了個空袋子，牽著小宇出門開始尋找老人的身影。老人的步伐一向很慢，應(yīng)該沒走多遠(yuǎn)才是，可兩兄弟快步走了好幾百米都沒有碰見她。

　　“會不會去另一個方向了??？”

　　沈初宇因為走得太急額頭都冒出了汗，沈續(xù)捏著口袋皺眉不知該往哪走。又沿著出發(fā)的方向走了十幾分鐘，兩兄弟放棄繼續(xù)找尋老人，開始沿路撿拾能賣的垃圾。

　　收了有半口袋垃圾時，沈初宇鬧著餓了。老人家里本還有吃剩下的饅頭，但兩兄弟出門的時候忘記帶了。

　　“我們回去吃好不好？”

　　“嗯?！?p>　　沈續(xù)帶著弟弟開始往回走，回到家推了推門才驚覺沒有鑰匙。他看向弟弟有些抱歉：“哥哥忘記沒有鑰匙了，你再忍忍，我們?nèi)ジ浇∩痰曩I點吃的?！?p>　　他順勢摸了摸口袋，里面空空如也，錢放在昨日換下來的褲子兜里忘了拿出來。

　　“小宇……”

　　“嗯？”

　　“哥哥忘帶錢了……”

　　最終，兩兄弟就坐等在老人房門外，抱著一壺水喝了又喝。沈初宇困了，便靠在哥哥肩頭睡過去，沈續(xù)一直望著樓梯口，盼著老人的身影。

　　老人剛爬上樓梯，就看見靠在門口睡著的兩兄弟。沈續(xù)手里抱著水壺，身旁還放了半袋垃圾，她掀開看了看，全是塑料瓶。她嘆了口氣，將肩上的編織袋輕輕放下，伸手拍了拍沈續(xù)的臉蛋。

　　沈續(xù)眨巴著眼睛，看清老人諾諾出聲：“奶奶……”

　　老人沖他笑著揚(yáng)了揚(yáng)手里熱乎的炸糕。沈續(xù)叫醒小宇，老人打開門，拖著一口袋塑料瓶走進(jìn)屋內(nèi)，兩兄弟跟在后面輕輕關(guān)上門。

　　老人將炸糕遞給沈續(xù)，他沒有立馬接。老人笑笑放到桌上，走進(jìn)了廚房。她煮上米飯，又拿出兩顆雞蛋放進(jìn)鍋里，然后就那樣盯著鍋里的水慢慢沸騰，慢慢往外蹦。

　　沈續(xù)盯著桌上的炸糕默不作聲，他看了眼廚房里同樣在發(fā)呆的老人若有所思。

　　老人關(guān)上火，撈出雞蛋對著涼水沖了好一會兒，剝?nèi)サ皻?，放進(jìn)碗里走向客廳。她瞥見桌上沒有動過的炸糕垂下眼，將雞蛋放在炸糕旁邊，對著沈續(xù)笑著輕敲了下桌子。隨后，走進(jìn)里屋好一會兒都沒出來。

　　“哥哥，我餓了?！?p>　　沈續(xù)拉著小宇走到桌前，拿起熱乎的炸糕放進(jìn)嘴里，咬了一口，沈續(xù)便停住了，看著老人房間的方向發(fā)呆。

　　天色漸黑，沈續(xù)站在老人房間門口。他看見她就那樣坐在床邊看著窗外一動不動，月光打下來像是在她身軀鑲了道光邊。

　　“奶奶?！?p>　　他輕輕叫喊，老人緩緩回頭，愣了幾秒伸手招呼他進(jìn)來。

　　他拿著炸糕走近：“您吃點吧?！?p>　　她放下手中的相框沖他笑著搖頭，沈續(xù)望著她眼中亮閃閃的光咬著唇埋下腦袋：“對不起奶奶……那天我以為您要帶走小宇再不回來……就像爸爸騙我們那樣……”

　　他已經(jīng)很久沒哭過了，眼中的淚因為重力掉下，落在油膩的塑料袋上無法暈開。老人心疼地抱住他輕拍，沈續(xù)累積了幾月的委屈如決堤的湖水傾瀉而出。

　　老人放在他腦后的手不小心碰到他細(xì)嫩的皮膚，滿手的老繭硌得他有些疼。他伸手?jǐn)堊⊙矍盁o法表達(dá)自己的老人，眼淚流得更猛了。

　　她看著窗外晃動的樹枝，想來，若是孫女沒出車禍，此時也應(yīng)該與他一般大了。想著想著，壓抑的眼淚又襲上了眼眶。

　　沈初宇遲遲沒等到哥哥回來，便舉著油膩膩的手跑進(jìn)老人房間，聽見哥哥抽泣的聲音，他放緩腳步走近。他盯著老人懷中的哥哥皺眉，又看了看老人。老人看向他的眼里像有什么東西要奪眶而出。

　　他在衣服上蹭了蹭，猶豫著伸手輕輕覆上她眼睛。老人閉眼，淚水就那樣滑過滿是皺紋的臉消失在嘴邊。他放下手朝前走了兩步，手搭在哥哥背上，歪頭靠在老人胸前，老人攬過他咧嘴笑，笑著笑著又哭了。

　　許久，窗外飄起了小雨。三人就那樣互相依偎著，看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那晚，老人做了兩兄弟來之后最豐盛的一頓飯，沈續(xù)也露出了離開家以后最開心的笑容。他向老人提議以后每天都教他做一道菜，沈初宇不甘示弱，說從今以后，他要自己打掃衛(wèi)生。

　　老人看著面前時而天真時而警惕的兩兄弟，爬滿皺紋的臉上溢滿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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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以后的很長一段日子，不拾垃圾的時候，老人便會帶著兩人去書店。沈續(xù)在書店一待就是一下午，沈初宇學(xué)著哥哥的樣子拿起一本書，翻不了幾頁便會睡過去。老人呢，就等在一旁，時而看看人流，時而看看兩兄弟。

　　有時候老人累了不小心睡過去，沈續(xù)便會叫醒弟弟躲起來假裝嚇?biāo)＠先吮犙劭匆妰尚值懿灰?，驚慌得四處找尋，一回頭發(fā)現(xiàn)他們在背后偷笑，便會繃著臉咿咿呀呀比劃著“下次不許再這么做了”。

　　兩兄弟越來越依賴?yán)先?。偶爾起床晚，老人做好飯先出門拾垃圾，沈續(xù)便會生氣地跑出去找到老人奪過她手里的口袋，說“做什么都要一起”。老人拗不過他便點頭作罷；偶爾老人晚上起來在衛(wèi)生間不?？人?，沈續(xù)驚醒，便會揉眼跑過去詢問老人身體有沒有大恙，追得老人點頭笑他才會放心地鉆回被窩。

　　老人隔三差五便會買回來一些小朋友愛吃的零食糖果。頭幾次，兩兄弟都會開心得在房間里蹦蹦跳跳。買得多了，沈續(xù)便會皺眉囑咐老人不能再亂花錢。

　　他知道老人生活拮據(jù)，也知道，他和弟弟對于老人來講，本就增加了開支。老人卻不聽，在紙上寫：錢用完了，我們再去撿瓶子賣！

　　“賣多少個瓶子才能買這些零食?。吭僬f了，這些都是垃圾食品，吃了也長不高，對不對小宇？”

　　小宇剛偷偷拿起一顆糖放入嘴里，抿嘴看著哥哥默默點頭。

　　“以后，再買零食我們也不會吃的?！?p>　　沈續(xù)搖了搖弟弟的手，小宇不情愿地點頭附和。

　　老人瞧著小宇委屈的模樣伸手捏了捏他臉蛋，仿佛在說“你想什么我可都知道”。

　　“欸——小宇！你嘴里是什么呢？剛說好不能吃的！”

　　沈初宇躲開哥哥往外跑，沈續(xù)追在后面惹得他摔了一跤，老人連忙跑過去扶起他護(hù)在身后，笑著讓哥哥作罷……

　　三個人，就這樣平淡又羈絆著，將日子過得溫暖。

　　沈續(xù)從來沒有問過老人為什么沒有兒女來看她，老人也從來沒問過兩兄弟為什么沒有爸爸媽媽，他們對彼此的傷痛都避而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