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轟...”
“啪...”
“吱...呀...”
天還未亮,青鬽與幻熒便被不間斷的嘈雜聲吵醒,唯恐再生異樣,幻熒率先換了衣衫沖到庭院,抬頭而望,一抹艷紅身影正修補著破損的屋檐。
昨夜里因著怒火幻熒并未仔細觀察燭照,此時見他雙手箭袖挽起,烏發(fā)成髻豎于發(fā)定,于衣衫同色的艷紅發(fā)帶隨風而揚,舉手投足間雷厲風行,干凈利落,即便是干著重活,亦不失英姿颯爽的感覺。
隨后而來的青鬽站在幻熒身邊,瞧著正盯著燭照發(fā)呆的幻熒,故而低笑,再看向燭照啟齒便喚。
“涿光!”
打從幻熒出現(xiàn),燭照便發(fā)現(xiàn)了他的存在,只是琢磨著此人不言不語就是盯著自己猛瞧,難不成懷疑自己在拆家?當然燭照也只是想著,可沒心思真的去研究幻熒在想什么,現(xiàn)聞青鬽喚自己,方才轉頭望向兩人。
“修補屋頂,今日便好”
青鬽當然知道燭照在修補屋頂,出口喚他也并不是追究,眼看東方顯白,青鬽拉了拉身旁幻熒的衣袖。
“熒哥哥,我去準備早膳,等下你記得叫涿光一起來!”
“哦...”
幻熒看著正不停勞作的燭照,不情不愿的應了聲,青鬽墊腳在幻熒俊顏上落下輕輕一吻,見幻熒展顏而笑,方才安心離去。
前腳青鬽剛離開,后腳幻熒就發(fā)現(xiàn)站在屋頂?shù)臓T照正滿臉好奇的看著自己,想起方才親熱的一幕,幻熒俊顏脹紅,這下更讓燭照對兩人的行為疑惑不解。
“看什么!繼續(xù)修!”
惱羞成怒的幻熒沖著屋頂上的燭照一吼,燭照也不生氣,轉頭繼續(xù)忙自己的活。破損的屋檐在燭照忙不停歇的修補下,也總算是好了個七七八八。
正起身伸懶腰,米飯的香味便竄入了燭照鼻中,記得上次食此香物還是在數(shù)萬年前,想著如今又有了口服,燭照腳尖輕躍,落地間衣冠飄絕,不染風塵。
瞟過幻熒目光中的驚訝,燭照轉身走進食坊,木桌上六盤小菜,三碗小米粥,看著便覺胃口大開。
“涿光,餓了嗎?”
燭照不可置否的點頭,接過青鬽遞來的竹筷,也不管禮儀就著吃了起來,以至于當幻熒到來時,桌上的小菜已然不剩多少。
“你來我就...”
“熒哥哥!”
幻熒口中的數(shù)落在青鬽聲聲溺語中化為平靜,掀開衣袍坐了下來,執(zhí)起青鬽為自己準備的食具為青鬽夾菜。
用完膳的燭照瞧著兩人眉目傳情,想起今早看得一幕,突然起身走到青鬽身邊,半蹲著身子平視青鬽,目光炯炯有神,正當兩人不明所以時,燭照一句話險些讓幻熒背過氣去。
“我也要這個!”
燭照說著用手指了指臉頰,望向青鬽,青鬽似乎能夠明白燭照的意思,瞬間紅了臉頰驚愕道。
“涿光,你是讓我像熒哥哥那般吻你嗎?”
眼看燭照已然欺身而來,見識過燭照威力的青鬽只得往幻熒懷中縮去,幻熒雙手將青鬽護在懷中。
“光天化日之下!你豈可如此不羈!”
燭照見兩人怒視自己,抬起上身,偏了偏腦袋。
“不可以嗎?”
“想不到你不僅目無法紀,你還調(diào)戲娘家婦女!”
幻熒氣極的話在燭照耳邊蕩開,燭照看著緊擁的兩人,雙臂挽胸,神情莫名。
“她可以這樣對你,為什么不能這樣對我?!”
初晨陽光照耀下,侵染了燭照的紅衣,也照亮了燭照英容上的懵懂無知。
“你...”也不知是燭照神情表現(xiàn)得太無辜,還是幻熒突然發(fā)了慈悲,壓下心中被燭照所作所為掀起的浪濤,緩和道:“涿光,青鬽是我的未婚妻,以后會是我的娘子,你既然來了便是我們的朋友,朋友妻不可欺,你懂不懂?!”
“哦...”燭照拉長了話音,見幻熒說得振振有詞,繼而道:“本來不懂,現(xiàn)在好像有點懂了”
燭照模棱兩可的話,聽得幻熒肝膽直顫,只覺必須讓這個燭照離青鬽遠一些,忙道:“你昨夜不是說要做護衛(wèi)嗎?”
“恩”
“好,那你準備下,即刻隨我出去”
幻熒丟下話,拉著青鬽悄悄說了幾句,便去準備變賣的書畫行囊,出發(fā)時燭照已在院門外等候自己,嘴里也不知叼著從哪里摘來的樹枝,看起來頗有風流不羈之意。
“走!”
幻熒一步跨前,燭照跟隨而行,自打帶著燭照進城,不但圍觀自己的人少了,就連平時來跟自己要保護費的一看到燭照,話都還未開口,轉身就屁顛顛的跑了。
如此數(shù)日,售賣間幻熒忍不住轉頭,看向慣性挽胸正靠著墻壁休息的燭照。
“喂!賣畫的!”
攤位前響起嚷聲,幻熒忙回頭對上鎮(zhèn)上齊老爺?shù)膼喊匀?,心知今兒也是遇見麻煩了?p> “三少爺,想要選什么畫?”
齊三公子收攏折扇‘啪’打在幻熒的肩上,震痛傳來,幻熒不看也知肩胛已是青腫頗深。
“幻熒啊,本少爺看你長得也是甚為俊逸,怎敢拿副破畫來戲弄我呢!”
說著便從身后侍衛(wèi)手里接過前幾日在幻熒攤位上購買的畫卷,朝幻熒臉上扔去,幻熒本能抬袖遮臉,卻未注意身后紅衣移動了位置。
“咚!”
重物碰撞聲毫無意外的響起,幻熒竟并未感受到鈍痛,抬頭間燭照已站在自己身前,雙臂于胸前相扣,指尖點著下巴,玩味的盯著痛得滿地打滾的齊三公子。
幻熒雖知燭照武力強盛,但也怕燭照被齊三公子找麻煩,畢竟強龍敵不過地頭蛇,忙躍過燭照正準備扶起齊三公子,忽見眼中利刃襲來。
根本來不及閃躲的幻熒,只覺剎那天旋地轉,睜眸時燭照已將自己護在身后,手死死握住齊三公子揮來的匕首,滑破的掌心血液正一滴一滴落至地面。
“滾!”
厲聲震吼,燭照握著匕首的手掌收緊一拉一推間齊三公子如被千斤重錘砸中,飛出十米開外撞裂了對面玉器鋪的門面,直接毀了店內(nèi)數(shù)物。
一時間喧嘩聲起,燭照充耳未聞,無所感知的起身,將受傷的手掌背負身后,望向神色錯愕的幻熒。
“今日可以收攤了嗎?”
“好!好!”
幻熒不停道‘好’,也不知到底說了多少‘好’,直到兩人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幻熒才停下言語,望向燭照受傷的手,抓過來檢查。
“沒事”
“還說沒事?!”
幻熒若是不看或許就信了燭照的話語,誰讓燭照總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可這一看深可見骨,流出的血漬染紅整個箭袖,在艷紅的袖袍上呈暗黑色,連忙拿出青鬽給自己準備的創(chuàng)傷藥為燭照上藥,末了撕下干凈的衣衫布條包扎燭照的傷口。
“你在干嘛?”
燭照不明白幻熒為何緊張,也不明白幻熒為何要為自己包扎,像這樣的傷口,自己身上沒有千處也有百處,比這嚴重的多了去了,忍忍也就過去了,若是像這樣,那不是次次打完仗都得包成粽子?
“包扎傷口啊!你不痛嗎?!”
“痛嗎?”
幻熒看著沉思的燭照,再見燭照盯著包扎好的傷口時神色莫名,遲疑道:“你是不是常年如此?”
“算是吧”
燭照回答得很輕,也很無所謂,但凡征戰(zhàn)怎會不受傷,而時間一久自己與無相也就習慣了,包扎上藥這種事又不是斷魂失魄,對于他們來說也毫無用處??粗菩拈g還算是漂亮的包扎,這是燭照自問世至今數(shù)十萬年無盡時光中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
“那你的父母呢?”
“沒有”
“妻子呢?”
“沒有”
“那你有什么?!”
燭照收回手挽在胸前,往前踏了幾步,感覺身后幻熒等待著自己的回答,又見純沅繩上多出了一顆因方才救幻熒而得到的功德珠,停下腳步,冷漠道。
“一無所有!”
對于燭照而言可不是一無所有嗎?自天地初開,萬物混沌,應以戰(zhàn)止戰(zhàn)之召,燭照便于千萬殺戮凝結而成的戾氣中降生,而一個因殺戮造就的神明,能有什么呢?
“你...”
幻熒完全不能理解燭照的話語,更不明白燭照為何這樣說,只能以自己為人的經(jīng)歷將燭照總結為父母雙亡,家途潦倒,無錢娶妻,靠幫別人殺人討生計,所以才會不懂七情六欲,不懂禮儀道德。整理完自己思緒的幻熒,看著燭照背影,似乎還能感覺到那句‘一無所有’背后沉入深淵的孤寂。
連忙上前攬過燭照瞬間僵硬的臂膀,觸及到燭照不善的目光,幻熒只將燭照這神情理解為太久沒有人關愛所以抵制的反應,心懷慈悲,放柔了聲音道。
“沒事,涿光,以后你有我們!”說著腦海中冒出今早燭照調(diào)戲青鬽的畫面,附而委婉道:“不過青鬽可是你的嫂子,你若是想討娘子,熒哥幫你討就是了,但絕不能打你嫂子的主意!”
“娘子?”燭照不著痕跡的擺脫掉幻熒攬住自己的臂膀,余光擒著幻熒因自己早上所作所為而不安的神情:“拿來做什么?”
燭照這一說,更加篤定了幻熒覺得燭照就是因為缺少關愛才會變得如此怪異的性格,耐著性子解釋道。
“就是能陪著你一起看日出日落,花開花謝,你會因為她的笑而笑,會因為她的悲傷而悲傷,愛她入骨,此生唯一”
幻熒說得深情款款,燭照想的卻是東皇下達的任務,畢竟她本來就是女的,根本就不需要娘子,再說了就算她是男的,誰敢嫁給她呢?諸天神明哪一個聽到她的名諱,不嚇得雞飛狗跳?
若不是東皇,她才難得留在凡間,若不是為了功德珠,她更難得當一個凡人的護衛(wèi),思來想去燭照看向幻熒。
“那你愛她入骨,此生唯一嗎?”
“當...”明明該斬釘截鐵說出口的話,剛吐出一個字的幻熒心臟莫名震動,仿佛被下了咒印或是契約般,說不出原因甚為怪異,最后只隨意不帶心的‘嗯’了聲。
“原來如此”
燭照不懂情愛,所以沒心思去猜幻熒奇怪的變化,繼續(xù)朝前走,琢磨著幻熒要真是那般喜愛青鬽,若著兩人又真的如東皇所說,倒真是麻煩得很。
“走!咱們回家!”
幻熒拉過發(fā)愣的燭照,朝桃林中的世外桃源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