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在冰層里剛剛蘇醒的她,還有些迷糊的看著這一切,像是做了一個漫長而悠遠(yuǎn)的夢,夢里全是一片冰封的世界。
我是誰?
我在哪里?
我是怎么啦?
這個人又是誰?
一連串的問題盤桓在她的心底,卻毫無頭緒。
然后,她看著冰面上的他,在她的面前痛苦而又微笑的倒了下去。
她本能的抬起手,想要將他扶住,可她抬手的瞬間,整個冰層猛的裂開,像一面鏡子,突然咔嚓一響。
冰層瞬間消融,冰冷的浪花轉(zhuǎn)瞬將她淹沒,而暈倒在冰層上渾然不知的他,亦被這漫天的冰水挾裹著,剎那間淹沒進(jìn)這無盡的水底,轉(zhuǎn)眼消失了蹤跡。
她驚慌的看著這一切,消融的水花,直灌入她的胸腔、心肺甚至全身的血液,她不敢呼吸,只是驚恐的睜開了雙眼,急切的搜尋著消失于水中的他。
說來也奇怪,水中的她,并沒有覺得任何不適,仿佛她就是長在了水里,像一尾游魚,穿過層層浪花,游走在刺骨的冰水里。
眼睛所看之處,依然是那么清晰,甚至比之前還要清楚透亮,這水沒有給她任何阻礙,倒像是她與水融為一體。
她憋了太久的氣,實在是忍不住想要呼吸,猛的張開了嘴巴,一個深呼吸,冰水直直的灌入鼻腔,沿著鼻子直進(jìn)入喉管和心肺,卻讓她頓時靈臺清明,呼吸暢通。
她也顧不上許多,只是一門心思游走在水中尋找著早已被水吞沒的他。
波光粼粼中,他被身上那件浸了水的大氅直直的拖入水底,一直往下沉去。
而他的身子泡在水中,紋絲不動,似乎早已失去了知覺,只是任憑這冰水將他吞噬,淹沒。
她急切的游過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那手冰冷徹骨,比這冰水還要更冰,讓她的心也冷了半截。
她驚慌起來,雙手將他環(huán)抱在胸前,靠著他的胸口,卻怎么也感受不到任何心跳。
她看著他像睡著了似的神情,臉上的黃金面具,閃著幽冷的寒光,直刺入她的心底。
她費力的將他往水面上拖去,將他緩緩帶離水中,帶出水面。
岸邊,一片綠意盎然的青草地,點綴著幾朵小黃花,微風(fēng)輕徐,空中彌漫著青草鮮嫩的氣息,沁人心脾。
可此刻的他躺在草地上,水從他的口鼻處漫流出來,整個人濕漉漉、冷冰冰的,早已僵硬的身子,沒了胸口的起伏,沒了脈博的跳動,毫無生氣的面容,慘白無痕,緊閉的眼眸,沒有半點生機(jī)。
她雙手不停的按壓著他的胸口,采取著她所知的一切急救措施,可是他卻依然紋絲不動,仿佛就這么恬淡安然的“睡”了過去。
她有些絕望的跪在了他的面前,剛剛這一陣急救下來,讓她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此刻早已累得氣喘吁吁。
她深深嘆了口氣,心灰意冷的癱坐在了一旁。卻猛的感覺到他的胸前似有一束紅光隱隱的閃耀著。
她有些狐疑,剛想伸出手去扯開他的衣襟看個究竟,卻又猛的收住了手。
于禮,男女授受不親,終是有失體統(tǒng)。
她猶豫了半晌,漲紅了面龐,羞怯的盯著他了無生氣的面容,卻抿嘴咬了咬牙關(guān),終是救人要緊。
她有些緊張的輕輕撩開了他胸前的衣襟,那胸口的皮膚光潔無痕,早已沒了那可怖的鬼爪似的血色紅印。
而緊貼在胸口處的,是那一枚泛著紅光的血玉石。
水滴狀的,里面的血絲流動游走,像極了血管的血液在流動。
這顆玉石——
她驚訝的盯著它半晌,那心底珍藏的某一處記憶,潮水樣涌了上來,腦中的記憶碎片,慢慢的拼湊了起來,形成了一張張圖畫似的影像,在腦中盤桓。
她仿佛看到了她自己,零亂的發(fā)絲在風(fēng)中亂舞,淺紫的衣袂凝結(jié)了大片大片血塊,揉碎在風(fēng)中,包裹著傷痕累累的她,滿眼恐懼的被綁在了祭臺上。
臺下人頭攢動,一個個義憤填膺的看著她,齊聲高喊著:
“燒死她!燒死她!……”
她有些害怕的看著這兇神惡煞的人群,內(nèi)心里滿是恐懼和絕望。
突然,一陣鐵鏈聲響起,哐當(dāng),哐當(dāng),沉悶而雄厚,堅毅而絕決。
人群在這鐵鏈聲中頓時安靜了下來,大家都不約而同的回過頭,看向這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個清雋單薄的身影,披著一件淡藍(lán)色狐皮大氅,雙手雙腳上俱是被那厚重的玄鐵鐵鏈拴著。
那哐當(dāng)作響的鐵鏈上,早已浸滿了毀靈丹水,他每走動一步,每揮動一下雙手,那鐵鏈接觸到他的皮膚,便如同天火灼燒般,不停的灼燒著他的皮肉。
只聽得嗞嗞作響的聲音,撕扯著他早已血肉模糊的手腕和腳踝,一步一步,和著堅定而沉痛的腳步聲,聲聲擊進(jìn)了她的心底。
逆著光,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那滿頭烏發(fā)零亂的披散著,遮住了他的大半個臉,卻遮不住他堅毅如剛的步伐,和步伐里滿滿的疼愛與憐惜。
他就這么執(zhí)著的朝她走來,身后兩隊押送著他的衛(wèi)兵,遠(yuǎn)遠(yuǎn)的跟在他的身后,都不敢大步上前。
這一路,他走得實在是太艱辛。
他的表情有些猙獰,每走一步,那鐵鏈牽動著他的身子微微的顫抖著,像一個步履蹣跚的老人,緩慢而沉重。
他就這么一步一步向她走來,仿佛走過了他們的一生,走過了他們所有的期待與希冀。
“逐心!”
記憶中的她在心底一遍一遍的呼喚著他,疼痛而憂傷。
“逐心……”
他終于走到了她的面前——更確切的說,是挪到了她的面前。
逐心一個趔趄,整個身子往她身上一靠,緊緊的抓住了她。
“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就站在了她的面前,額頭細(xì)密的汗珠滑過他慘白的面容,毫無血色的雙唇,皴裂著早已干透的斑駁血跡,訴說著他所受過的每一場災(zāi)難,每一次痛楚。
她的雙眼迷濛著,終究沒忍住,輕聲啜泣了起來:
“逐心……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錯……”
凄清的雨水順著她的淚水,瓢潑而下,敲打在他倆的身上,一陣刺骨而錐心的疼痛。
臺下的人群頓時慌亂了起來,不停的傳來陣陣怒吼聲,恐懼聲。
“神女發(fā)怒了!”
“快燒死她!”
“燒死她!”
“……”